09
时近年底的时候,阿宣在“明月夜”遇到了个面生的新客人,男人来得很早,见了阿宣便邀她一同喝酒,阿宣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搭讪,何况男人看着就像个不正经的登徒子,眼里几分带着笑意的风流气,阿宣恹恹地背着他坐:“我可不和陌生人喝酒。”那男人半点没有被拒绝的尴尬,反而是端着酒杯坐到了阿宣旁边:“这不就认识了?姐姐这么漂亮,就当是仙nv下世普度痴儿了,赏赏脸,同我这个臭男人喝一杯怎么样?”
男人话语油滑,却意外不叫阿宣反感,她对上他笑盈盈的脸,杯口轻轻和他碰了一碰,男人乐得一杯饮尽,夸她人美心善。阿宣手指无意识地叩了扣桌面,问他是不是大陆来的生意人,男人穿着打扮都不太像本地人,连说话语气也不带海岛的软和。
男人收了笑脸点点头,“我是从大陆过来的,但我小时候在这里长大”,阿宣了然:“哦?也是回老家祭祖探亲来了?”
“不是”男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看着像在微笑,却带着看不透的情绪,半晌才说了一句:“我是回来摆酒结婚的。”
“怎么看着不太高兴?”阿宣乐着打趣:“不想结婚啊?”
男人摇头,“当然不是,我老婆跟我感情很好,只是太久没回来,近乡情怯罢了”,阿宣半信半疑,但她向来不ai掺和理会别人的事,索x也不多问,只是再和他碰了碰杯:“那就祝你新婚快乐咯!”
男人笑了笑:“谢谢美nv姐姐,姐姐结婚了没?”阿宣差点一口酒喷出来,“咳咳……咳……你能不能不要说这种可怕的鬼话啊拜托,好端端怎么诅咒人。”
“哦?”男人一脸揶揄,“看来是个‘丁克’族?”阿宣满不在乎的样子,“管它什么族,总之谁也别想叫姐姐我结婚,你也说了我是下凡仙nv,怎么可能和臭男人结婚,未免太可怕”。
男人抿了一口酒,半笑不笑地看着她:“你可别把话说太满,小心日后打脸”,阿宣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等着瞧吧,你孙子都能满地跑的时候你再回来,我还是个潇洒的单身贵族。”
“阿宣——来一下!”两人转头一看,是“明月夜”的美nv老板阿听正从二楼探出身子来朝阿宣招手。
“我先走了,下回来我请你喝酒。”阿宣举起酒杯真挚地祝福他:“新婚快乐哈”,男人最后和她g脆地碰了个杯,仍是那副笑得暧昧的模样:“下周我在十四街摆酒,有空过来捧个场呗,我家酒席好吃得很。”阿宣点点头:“行,阿宣姐姐给你个大红包。”
男人b了个飞吻:“谢谢姐姐,对了,我叫阿浩,酒席一定来啊!”
阿宣笑着扭头走了,又是个要一脚踏进婚姻坟墓的倒霉蛋,只是这男人看着也是个招桃花的,怕是结了婚也会不安稳。
十四街果然很快有了喜讯,街里做餐馆的老谢春风满面地蹬着单车,把邀请函送进街头巷尾,他那在大陆做生意的儿子阿浩这回衣锦还乡,赚了大钱不说,还带回来个贤惠温柔的媳妇要摆酒结婚,老谢乐得合不拢嘴,眼角皱纹都带着和蔼的喜气。
阿宣出现在喜宴酒席上着实让大家吃了一惊,他们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也回来凑这些小市民的热闹,阿宣ai美,冬天也穿了蓬蓬松松的小礼裙,外边只套了件薄外套,扫了一圈后径直走到阿铭旁边位置坐下,阿铭瞄了她一眼,“穿这样少,不冷?”阿宣娇气一笑:“冷的,你给我暖暖?”
这是自己搬了石头砸脚,阿铭索x不说话,闷头拿起花生磕,阿宣眼珠子一转,坏心眼地把手冷不丁揣进阿铭外套口袋,手指还在里边戳了戳,阿铭顿了一顿,什么也没说,只是由着她使坏去了。
阿宣偷偷低笑一声,指了指果盘里散着的坚果,“我要吃烤白果,你给我剥”,阿铭无可奈何,想瞪他一眼叫她老实些,对上她俏皮一笑的表情,实在凶不起来,只得乖乖抓起一把白果,一个个剥起来。阿凯在旁边看的真切,气得眼睛圆溜溜,自己顶天立地的大哥,哪能被这个坏nv人拿捏,阿宣得意地把白果扔进嘴里,笑眯眯地看着阿凯:“表情怎么这么难看呐?让你猴哥也给你剥一些好不好?”
“喂!别太过分哦八婆”阿凯吱哇乱叫,被刚到桌的阿龙一把薅走:“呆头!别当灯泡啦。”
“你神经哦?不止你,现在我看猴哥也被那nv人g住了啦!我早说是妖怪”“别乱讲,你好胆就去阿哥面前讲啊,看他不揍你成扁鱼!”“要不是阿浩哥大好日子我真要打你掉河里馁”“闭上你嘴啦,看新娘子去。”……
阿浩倒是没有骗人,酒席上菜式很多,老谢家就是ga0的吃喝生意,不缺好厨子,样样菜都好吃,阿宣看着在台前讲话的一对新人,阿浩穿着一套板正西装倒还挺人模狗样的,他是个八面玲珑的生意人,嘴甜舌滑逗得宾客不时大笑,新娘子生的温婉可人,一眼看便知是个贤妻良母,听阿浩说两人也谈了七八年恋ai,从他一穷二白时候老婆就跟着他一起打拼了,算是ai情长跑圆满结束,终成眷属。
好一段不离不弃、ai情事业双丰收的圆满故事,底下长辈们都露出欣慰的笑容,阿猴阿凯这些小时候的好兄弟们,也为阿浩感到开心,一帮人鼓掌的鼓掌,欢呼的欢呼,好不热闹。
阿宣不ai听这些什么白头偕老、婚姻美满的故事桥段,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一双眼睛四处乱瞄,看看旁边的人都有什么热闹,嗯……阿凯这傻小子感动得有点热泪盈眶了,阿龙笑嘻嘻地和阿铭一起起哄叫新郎新娘亲一个,阿柯也出息了,坐到了娜娜旁边,两人像在课堂上开小差的小朋友,拿饭桌上吃剩的骨头扔给旁边一黑一h两只小土狗。
嗯?这个男人……阿宣的眼光停住了,在一帮开开心心热热闹闹的观众里,有个人的表情显得十分突兀,他神情郁郁地喝着面前的酒,甚至没有抬头看向台上那对正在说话的新人一眼。
男人很是白净斯文,戴了一副黑框眼镜,和街里不拘小节、蛮里野气的男人们不太一样,看着也面生,阿宣好奇地拉了拉阿铭的衣袖,“那边那个男人是谁?我没见过。”阿铭看了一眼就转回身来,似乎不想转移注意力:“他是阿杰,平日都在南边的小岛教书,极少回街里。”
阿宣开玩笑道:“我看他怎么不开心哦,是不是小时候跟阿浩打架关系不好啊哈哈哈”阿铭叫她少胡思乱想:“不要乱讲话,好好吃你的饭。”
“哦”阿宣乖乖把阿铭夹到她碗里的大虾给一口吃掉,她敏锐地感知到阿铭似乎不喜欢她多管闲事的样子,或许真的有什么不愉快的过节吧,阿宣看着台上的新人在众人的欢呼中亲吻,不自觉地这样想着,不然谁会在少年好友的婚礼上郁郁不忿呢。
阿宣没想到那么快就再次见到了这个奇怪的男人,婚礼结束的。班上只有个nv生,我知道她是阿浩的绯闻nv友之一,她与我并不熟悉,但见了我来却还是主动过来找我搭话,想来是心里难受。我看她脸se很差,似乎是哭过了,眼睛还是肿的,那个清秀文弱的nv生递给我一本笔记示意我翻开,我不明所以,翻看的一瞬间却是惊呆了,里面写满了‘拜托让阿浩好起来吧’,密密麻麻写了一整本。”
“我在心里骂他,是个g魂索名的冤家,惹得nv孩子这样为他伤心流泪,牵肠挂肚。可最后,我却也像她一样,跑到楼顶写了一张纸条,折成纸飞机远远地投掷出去,我写的是‘身t健康长命百岁’,没有写名,没有落款。只有那个夜晚的教室楼顶和晚风帮我记得,那一刻不管不顾做的傻事。”
“一个多星期过去,阿浩终于病愈回来上课,大家见到几个同学都平平安安回来都开心地挨个去拥抱他们,我坐在座位上假装认真写作业头也不抬,心里边却终于松了口气,悬着许久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阿浩和大家嘻嘻哈哈聊了一轮,大课间的时候才0到我这来,往我ch0u屉里塞了个大苹果和一盒草莓,一副讨夸的样子。我满肚子话想问他,想问问他治疗是不是很辛苦,现在难不难受,结果好半天憋出一句你哪来的苹果,他贼溜溜地笑,说是护士姐姐送的。我不要,谁要别人给他送的水果呀。他偏让我拿着,说他的就是我的,分什么彼此。”
“这种话有点太亲密,我想我们好像还没有熟悉到这个程度,可神使鬼差,我竟还是收下了。他得意地笑,神秘兮兮凑过来说要告诉我个重要事。原来是要重新分宿舍了,他和阿龙正在拟定各宿舍名单,我拿不准他告诉我这件事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我从公告栏里看到宿舍分配名单,我俩的名字赫然列在一起,是一间宿舍的上下铺。就这样,在他的‘暗箱c作’下,我们成为了舍友。”
“阿浩没脸没皮的粘人功力一绝,我要去图书馆,他跟着去看漫画,我周末回家,他跟着去蹭饭,我放假待在宿舍,他就拉着我用p4看电影。我从前真的很烦他,没想过我们还能有一天这么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张床上玩游戏。冬天的时候学校严管宿舍纪律,十一点熄灯,阿浩还要上下楼巡查半个多小时,忙前忙后结束了回来,都接近十二点了,他蹑手蹑脚偷0着进来关上门,也不肯回床上,直接窝进我床上来,美其名曰生怕爬上铺那老化的楼梯架子吱吱嘎嘎把舍友都吵醒,g脆赖在我床上搭窝,我有时半夜醒来,发现他搂着我睡得很熟,皮肤相触的热度让我头晕目眩,这显然是超过普通好友的肢t接触,我心里不可抑制地发慌,却又危险地感到一种异样的甜蜜。一整个冬天的晚上,我们心照不宣地睡在同一张床和同一张被子里,白天还都是各睡各的,晚上他巡夜回来,就躲进我的被子,带着冬夜晚风的冷气环抱住我,周围的舍友睡得天塌不惊,我们好像在夜se的庇护下,明目张胆地偷情。”
“有一天他回来得很晚,我睡得迷迷糊糊地被他叫醒,他身上很凉,我闻到一gu烟味,我正要问他是不是在走廊躲着ch0u了烟,他却一把拉过被子把我们俩都严严实实罩进被子里,他毫无预兆地亲了我,虽然那段时间我们心照不宣地暧昧相处,但他的举动无疑是越过那个模糊的边界了,我紧张得瞬间清醒,却舍不得放开他,我们青涩又慌乱地接吻,毫无技巧经验,我生怕发出什么动静惊醒舍友,几乎牢牢抱紧他,一动也不敢动。”
“他身上很凉,手心却很温热,他把我因紧张而攥住的手指打开,把一件冰凉的东西塞进我手里,然后和我的手指紧紧扣在一起,我们的心跳在狭小的空间里无限放大,那一刻我觉得世界变得很小很小,只能容下我们两个人。”
“我后来才知道,那天是情人节,他送了我一条项链,两个莫b乌斯环扣在一起,缠缠绕绕,不可分割。我以为那就是一种天长地久的甜蜜承诺了。”
“很快我们就shang了,或许是男生和男生之间不需要顾忌太多麻烦,周末我们心照不宣地留在学校,我甚至一本正经地和我爸妈说要留校复习,实际上晚修上完后我们就溜出去开房了。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是那么开放的人,在此之前我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谁会想到一个乖学生会在周末不回家,和男朋友在学校附近的小宾馆里鬼混。其实我也害怕,但情感的浪cha0能摧毁所有理智的防线,过后我不知所措地感到不安,甚至想要掉眼泪,他很温柔地抱着我,手掌在我面前摊开,他说不要害怕,以后都交给我。我犹豫许久,终于把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手中,被他牢牢握紧,我不是冲动的人,却愿意孤注一掷赌一次。”
“可是好景不长,很快的我们之间出现细微的裂痕,并且裂痕在不断扩大。他好像被浇了一兜冷水的焰火,热烈的情绪褪去,变得冷漠,我觉得阿浩很多时候甚至是故意的,故意忽略我怪异的情绪,不愿意去照顾那些敏感细腻,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愿意哄我了,我的世界变得更加刁钻灰冷,也更加计较。我想起他生病在教室里为他默默写满整本祈愿的nv生,即便无名无分也心甘情愿付出的nv孩子,那时候我只觉得她可悲可怜。没想到时过境迁,那种可悲竟然落到了我的身上来,明明是他先来招惹我的,按照我原本的x格,无论如何不会和他有太多牵连,是他纠纠缠缠,可是到头来他却又要先走,我像个可笑的傻子,在不安的拉扯里自我消耗,甚至要被冠上矫情的名头。”
“毕业后大家都忙着找工作,我十天半月也没见到他人,阿浩似乎忙着什么计划,后来才告诉我,他准备到大陆去做生意,这里太小,没有大展身手的空间。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样的计划,我很想问问他我要怎么办,他野心b0b0计划未来的时候,有没有把我放进他的计划里。后来他果然还是要走,我问他为什么不问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走,他却说我的x格并不适合吃苦和做买卖,一副好好长辈的样子劝我老老实实当老师。”
“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质问他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他看起来十分无所谓的样子,只说了句过去已然是过去,他要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其实我后来才明白,他根本没想过跟我来真的,那些年少无知的日子过去,他照样还是要过自己的生活。他但凡对我有些不自在的愧疚,我还能好受一些,偏偏他丝毫不在意,和我还是好朋友的样子,大大咧咧说等他去打拼出一番事业,我要是愿意就跟着他一起赚大钱,有钱兄弟一起赚。
真可笑,谁稀罕他的钱,谁要和他称兄道弟。后来他很快就离开了这里,我想着大陆哪里那么好混,他吃了苦头,撞了南墙,还是要回这里来。那时候大家刚毕业,一个个都是卷起袖子g的后生,开店的开店创业的创业,我一时间感到茫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