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N
房间静下来,只有微微响动的倒酒声与翻页声。
她被罚面壁,脑中却出现结实的小臂线条,骨节分明的大手,翻过的纸张半点折痕不会有,配合工作的是支旧的老掉牙的定制钢笔,上边的描金已掉漆,却不妨碍它常年占据俾斯曼先生的胸口位置,十分招人嫉妒。
夜凉如水,分针追赶时针。铛一声,午夜的钟声响起。
过一会儿,有敲门声,安娜携带食物香气而来,她往内缩缩,身后一句“罗西西”,马上立正站直!
好在安娜懂她,放下东西就离开。长久的安静,最适合发呆做梦。正在进行时怕疼,过后却又……一些破碎的画面足够支撑一个面红耳赤的故事,以至于时间到了,她仍沉浸幻想无法自拔。
“小鬼,穿好裤子。”
等一会儿,毫无动静,
“……”
他正站书柜前,书取到一半,被气笑,
“怎么,跟我示威?”
她被一锤子敲醒,忙说“不”,伸手去拉底裤时,耳尖烧的通红。
海因里希将书取下,自然而然将朝他钻来的小鬼揽进怀里。
拍拍脑袋,“喝点水,去吃饭。”
她不发一言,耳后落下的碎发遮盖滚烫肌肤,将她的少女心事尽数藏起。
脸埋在他腰侧,鼻尖是沉香皮革味,头顶有翻页声,她要足够的安慰,“你陪我……”
……
那团乱七八糟的书已经被整理干净,椅子也被放上软垫。别墅里有专门的书房,但俾斯曼先生习惯在卧室的工作间办公,戈蒂的房间也有专门的书房,却还要来霸占掉他半张桌子的位置。
这导致他的桌面时常处于不整洁的状态。
关于这件事起过很多次争执,她屡教不改,也终于有一天将人惹毛……
因为顶嘴,她被压到腿上埃了顿巴掌。嗯……两年前的事了,被训的耳朵起茧,从行为习惯夸张到为人做事,那么沉默的俾斯曼先生,训她时却像又臭又长的裹脚布。那天后,他换了张更大的书桌,中间仿佛有道隐形三八线,两人各占一边,各自为营,互不干扰。
也不是,不收拾照样要挨批。
他的话是规则。
你瞧,这是什么鬼世界?
戈蒂的确饿坏了,她卷起牛肉卷,狼吞虎咽。
“慢点,”他把切好的牛排放回她跟前,目光嫌弃,“吃没吃相,礼仪学到狗肚子。”
回话口齿不清,刺人的时候也会叫“叔叔”,狗屁的便宜叔叔,他不过大她十一岁。
“我劝您不要当军官,当翻译官更好,专门负责将中国那些训人骂人讽刺人的俗语翻译成德文,也好给你们枯燥乏味的语言系统增添一点乐趣。”
“继续,我今晚有的是时间。”
她便像被捏住命脉的小鸡,咯一声,不说话了。
头顶一声冷哼。
……
一阵狂风袭卷。戈蒂酒足饭饱,顾不得身后疼痛,她龟缩在椅上休息,正犯困,有人抬高她的脸,两只眼睛各滴入眼药水,哭肿的眼眨了眨,她发愣着张嘴,此刻毫无防备的模样取悦了对方。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他在笑,灯光下金发细闪,碧眼流金,是多少女人梦中情人的标准幻想?
说的话却残忍,
“牛奶喝了,回房去。”
十个圆润的脚趾头在椅面动动,她“嗯……”一声,不动了。
“小鬼。”
“我饱了……”
“喝牛奶。”
“……”
她叹气,今天是黑色星期五,倒霉透顶。
谁敢再惹他?也只好忍住反胃,赴死般捧起玻璃杯。
牛奶分明是给小牛喝的!为什么她要喝?!
靠一腔孤勇,迅速吞完最后一口,顾不得身后疼痛,戈蒂朝卫生间飞奔而去,一只手臂拦腰截断,差点让她吐出来。俾斯慢先生把人拉到腿间,夹住,危险地眯眼,
“喝下去。”
尾巴一翘就知道她憋什么鬼主意。
“嗯、嗯!!”腮帮子酸疼,快顶不住!
“你敢吐试试?”
上帝,救救她!
戈蒂皱脸,强行吞下去,不由自主做出呕吐的动作,粗鲁的像个乡野丫头,气的他差点动手。
“滚蛋。”他赶人,多看一秒都烦。
……
又是寂静深夜,狂风在窗外作乱,呼呼作响。
这座城市连天气都这样冷冰冰。不像南京,即便有雪,依旧温润,初雪时,秦淮河边的歌喉像软绵的糯米酒般勾人心肠。
虽然海因里希警告她不许再去。
她问为什么,他说没为什么。她年纪小小就会呛人,左一口凭什么右一口我就去,他连废话都懒得说,提鸡仔似的一拎,通常还没趴到腿上就已经嗷嗷求饶。
她从小熊的怀抱里抬起脸,手指去戳它鼻头硬邦邦的塑料壳。
发呆,还是发呆,她又开始想入非非。
一个跨坐,与熊面对面,额碰额。
福子、福子,给我笑一个?
福子一如既往咧开嘴,笑它的主人是个白痴。
福子啊福子,真该把你留在那张床上啊……
还有丢在地上的袜裤,睡前的读物,都一样不少的留在那里……
她的秘密痕迹无处不在,他的卫生间,他的沐浴露,她的浴缸,当然,还有他的床……
她满脑子都是他发现这一切的画面,是恼怒、惊讶还是……
翻个身,墨色的长发铺了一床,她望着头顶床幔,幽深的瞳孔在翻滚,体内有个小人在不停蛊惑这场实验,一点点勾引她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算了算了……
她哪敢?
况且大概率也能想到结果——将她狠训一顿,耳提面命警告下次不许再胡闹,一切只当她又要惹祸。
令人沮丧透顶的结果。
外边有狗在叫,戈蒂在煎熬中沉沉睡去。
寒风透过未关紧的窗,吹动墙边的日历。
这是1938年,十一月的柏林,第三帝国的首都。
……
她已经很久不做梦,赤色扭曲成尖利的爪,四面八方涌来,枪声、尖叫声混成一团在耳边悲鸣,少女惨白着脸从床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着。寒风灌入破开的窗口,将窗帘吹的狂乱摇摆,月光半透,如同鬼魅招魂。
手边的台灯应景般灭了下,戈蒂掀开被子,鞋也顾不得穿,朝隔壁狂奔而去。
海因里希在门被打开那一刻便已清醒,意识到是谁,他快步下床。刚出内卧,一个身影朝他扑来,他接住人,将她向下滑的身板扶稳。
胸前传来哭声。
“不怕,”他将身边小灯打开,往下看时眉心皱了皱,“又不穿鞋。”一提腋下,让她踩着自己。
他拍拍她,还是说:“别怕……”
戈蒂不清醒,她哭的伤心,同样的梦,几乎伴随她数十年,如此真实的痛意,如此的身临其境,像有只手捅入心脏将它反复的碾碎,窒息的甚至想要呕吐。
或许随着长大她已经笃定那是幼时的一段记忆,可她忘了。
她只知道她的爸爸是中国人,妈妈是德国人。
五岁以后,她的记忆是眼前的男人。
戈蒂被宽大的外套包裹。这股气息令她逐渐镇定。她紧紧抱着他,恨不得八抓鱼似的黏在人身上。
“我要跟你睡……”声音可怜,此刻无论说什么,都可以理直气壮,不必担心引人怀疑。
“别胡说,”他将人扶开点距离,手探额,一手冷汗,深夜的嗓音低哑却异常温柔,“我陪你过去。”
她脸上有泪痕,微光下一清二楚,此刻任性,重新扎进他怀里,用沉默逼人就范。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来吧,小鬼。”他微微弯腰,单臂一揽,她便稳稳坐他胸前,空出的手将大衣裹紧,走时不忘颠颠。
“怎么半点没重。”也不长个儿,身高比同龄的孩子差一大截,就算有种族差异也不应该啊……就这样还敢不喝牛奶!
戈蒂下巴磕在坚硬的肩膀上,心仍在痛。
老旧的地板吱吱低颤,走廊尽头有光,窗面有雾,模模糊糊间有白点飘落。
她微微睁大眼,“……下雪了!”
头发被揉了揉,
“嘘……小点声。
……
毫无意外,第二天顶着双熊猫加蛤蟆眼。
窗外的雪纷纷扬扬,气温一下变得更冷。戈蒂在被窝里不愿起,安娜对叫她用早餐这件事却锲而不舍。
“我也是没办法呀,先生的意思是吃完早餐了再继续睡,再不起来,他要亲自上来啰。”
安娜今年五十不到,一笑,胖胖的脸挤在一起,眼睛弯弯,亲切的不行。只有她们时,她通常说母语,带着浓郁的苏南腔。
没错,安娜婶婶和她一样,都是中国人。
戈蒂十三岁到柏林,样样不适应,无论天气、饮食还是这座城市的气质,尽管自五岁起她便与一群德国人生活。
好长一段时间肠胃都在抗议,整个人焉哒哒,又开始经常生病,一下回到当初他把她从雪地里捡回去的样子。
找来的厨师手艺始终不地道。安娜是她跟来市中心以后,海因里希从汉堡的唐人区请回来的人,也不知有意无意,她不仅是中国人,甚至跟她来自同一片区域。
当安娜把一碗鸭血粉丝汤捧到她面前时,她苦尽甘来的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
戈蒂又闷了一会。下床时踢到椅子腿,脚趾头一阵刺痛。椅面早已没了温度,他陪着她大半夜,一点不耽误第二天早起。
俾斯曼先生好像永远不会出差错。
这样想,顺便在装饰镜前检查形象,把头发梳梳好,这种时候,也只能追求不算太糟。
戈蒂懒懒散散地下了楼。
餐厅那头,男人的背影宽大挺正,正拿着今日最新时报,元首举手呐喊的半身像占据大半个版面。
“早安,海因里希。”
“早安,”他收起报纸,“吃早餐,吃完再休息。”
曲指碰碰她眼下,“疼不疼?”
“一丁点。”咬一口面包,新鲜酥脆,烫的身体都暖起来,“我今天实在不想喝牛奶……”
他说晚上喝,给她换喜欢的鲜榨果汁。
戈蒂连连叹气。
料理台的咖啡咕噜咕噜散发香气,餐桌只有刀叉微弱的碰撞声,往常的清晨总有人的话没完没了,今日却反常,女主角昨夜生理心理双双受创,只剩焉哒哒埋首啃面包的气力。
海因里希余光一扫,轻笑,“这么困?”
“还疼……”
“那站着吃?”
对方起床气攒够一万吨,“我躺着吃!”
他又笑,纯粹逗小孩的姿态,她抬头,正与深邃的眉眼撞上,一秒钟打退堂鼓,随之而来是满肚子怨气。
脑中又千转百折不知想了多少东西,这下彻底没了睡意,想起昨天带回家的东西仍在主卧,跟人打了声招呼便上楼去。
礼盒还在大门旁的角落里待着,上边放着莉娜送的书。
翻开第一页,是她洒脱的字体:
亲爱的戈蒂,感谢上帝让我们在短暂的人生中,有了相识相伴的机会,我是多么幸运,在茫然与怀疑时遇到了知己,按你们中国话说,大概是千里马遇上伯乐。
大家都说我是怪人,就连我的父母也这样想,他们说我的建筑图光秃秃的就像没衣服穿似的寒酸,你却懂得。不是礼貌的客套,你的鼓励与理解让我由衷的感受到了力量,我怀念那些日子,那些聚在一起的所有日子,我们一起看书、一起吃冰棍,虽然约会的地点一再受到限制……然后你会用那惊人的语言天赋,给我翻译不同国家的建筑图书,即便什么都不做,光听你说话,也足够让人心旷神怡,因为你和你的声音,都是那样可爱。
请你放心,无论时局如何艰难,我依然对生活与梦想抱有热情,尽管我清楚德国任何一所大学都不会有我的机会,尽管我们终于还是到了要离开的这一步……
但我仍然相信。
我看过地图,波兰就在我们隔壁,非常近,好吧,我的确忐忑,因为我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乡,也许更多是不舍,你知道,我一直以来没什么朋友……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我真的很不想离开……更舍不得你……但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好了,不说这些,之所以留下这个,是因为我想给你寄信也许不太方便,我们暂时还不确定在波兰的住址,所以没办法给你确定的联系方式……这或许是我们的最后一次对话,或许也只是未来无数次的某一次,爸爸说的对,离别是重逢的伊始,所以不必伤怀。
亲爱的戈蒂,祝我的冒险旅程顺利吧!愿主保佑你平安康乐,我最亲爱的东方朋友。
你的莉娜
19381123
身后有动静,戈蒂合上书,眼睛有点酸。
“书店好朋友的告别礼物?”
她正蹲地上,侧过半个身抬头抿唇。
他伸手。
她警惕着,把书重重放上去。
他微靠着墙,随手翻阅。
“……你不许看第二页。”
“噢?原来还有封告别信。”
戈蒂伸手去抢,他眼神警告,快速阅览,确认没问题,将书还给她。
“别乱放。”
她抱起书,离开前像头牛似的用头顶了他一下。
对方纹丝不动,“没收了?”
她哼一声跑掉。
不到一刻钟,又折返,去拆那被她遗忘的精美包装盒。
多奢侈,经过一夜还能散发高级香水的气味,竟用冬日的鲜花作包装,可惜还来不及取悦对象,便已枯萎下去,混着香水味,弥漫淡淡腐朽的气息。
戈蒂拆开,扒开层层叠叠的皱纹纸,一抹温柔的香芋紫展露头脚。
她猜是件大衣。
哈!果然如此。
拿出来,站起身,比对两下后上了身,不客气的拐进更衣间。
卧室的主人正在书房致电,闻声抬头,眉心一皱,刚要说什么,那小鬼敬个礼,转个圈不见,他侧身,继续交谈。
谁知道呢?或许是多看她一眼都嫌烦。
“……”
很合身的大衣。长至小腿肚,直筒型、双排扣,年轻女孩的经典样式。但香芋紫的呢绒面料及领口一圈皮毛又透露出一丝成熟的气息。
镜中的女孩正认真的欣赏自己,看她的表情,似乎很满意。或许她早已厌烦那些幼稚的时装,那些乖巧可爱的甜腻标签。
再或许,她该去买上一双尼龙丝袜、一双高跟鞋,再来支颜色浓烈的口红才够证明自己。
前提是,这是俾斯曼先生亲手挑选的礼物。
可惜这几率实在悬,只需要看一眼他送的那一柜子衣服?
一秒钟,足够让她脑中走过一万个可能。戈蒂走出去,迎面撞上人。
很好,她被又一次教训。
“我记得我不止一次跟你说过,不准随便进这儿来。”
戈蒂说:“你这儿藏了情人见不得人?”
“又皮痒?”
她冷哼一声。
对方打量她,“还喜欢吗?”
“那你喜欢吗?”
他淡淡一笑,“问我喜不喜欢做什么?”
“可这是你送的。”
“你喜欢就行。”
“那我还喜欢爵士乐,你怎么不给我买张cd?”
“呵,”他不生气,“找一天,我邀请你去警察局听?”
爵士乐在纳粹掌权期间为违禁品。
戈蒂又哼,心中已验证百分之八十,这下,身上的衣服越看越碍眼。
“我不喜欢,太成熟了,像个老女人。”最后那三个字咬字格外清晰,当然,可怜的只有她自己在意。
“什么老女人?这种话不礼貌,不能再说,”他理理她敲起的领口,“我以为你会喜欢这种款式。”
“呵,你以为。”
“……”
“不喜欢就不穿,我也认为对你这个年纪来说成熟了些。”
“那你还买?”
“亲爱的小姐,你倒是给我一个发脾气的理由。”
总之她不说话,用力的掰掉扣子,把大衣扔到一边。
他环抱胸,
“过来。”
她走过去,脸很臭。
“说说吧,为什么又不高兴?”
“什么叫又?”
“为什么不高兴,行了?”
话间,额前的碎发被人挽到耳后。
戈蒂撇过脸。
“嗯?”
“那我走了?”
她气到爆炸,
“拿走你的破礼物!”
女人果然是让人难以琢磨的生物,不分年龄,“好吧,既然这么嫌弃,那么没有下次。”
“那怎么行?!”
他绕过她。
戈蒂扯他衣摆,细长的腿撑着地。吃奶的劲,目标纹丝不动。
“……不行不行不行!”
俾斯曼先生低侧头,唇边藏着笑意,纤长的睫毛落下大片阴影。
窗外有雪,像一把盐被上帝撒下,如果此刻有摄影机,又该是怎样一张浪漫写意的标准映像。他靠在柜旁,浅笑道,
“小鬼,你真的很烦。”
“你才烦!”
她在脑中酝酿了会才状似不经意的说道,“嗯……给我挑衣服的应该是个品味很不错的……阿姨。”
“海因里希,你交新女友了吧……?”
“什么?”很多时候,他是跟不上她的脑回路的。
“什么时候带回来见个面?”
“……”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自己去玩。”他站起身,打算结束这场无聊的对话。
戈蒂不可能放过他,否则今晚她会睡不着!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她挡在他面前,张开双臂,盛气凌人。
“……”
他动动唇,最终无奈配合,“没有。”
“就算我谈恋爱,也轮不上你这小屁孩质问我。”
“去玩,别再打扰我工作。”
戈蒂?她在听到第一句时就满意了,谁知道他后面又鬼扯了什么?
她礼貌的弯弯腰,“打扰了~”
然后开开心心的回了房间
……
这场雪在悄无声息中变得滂沱。
这种天气让周一的早晨变得雪上加霜。
昨夜的梦未醒,保加利亚玫瑰精油的迷人气味催人安眠。
戈蒂缩在层层叠叠的真丝床幔中,外头的敲门声一遍一遍,传到耳边,立即反弹!
噢!难搞的小主人!油盐不进的小姐!
可怜的安娜,她将眼神投向她的雇主,希望他收回这项艰巨的任务。
海因里希走过去,推开门,掀被子,拎起人,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做过无数遍。
三十分钟后,戈蒂准时坐上那辆黑色斯太尔,并对坐在副驾驶座跟她打招呼的艾希礼副官回以冷漠眼神。
她是打满气的皮球,随时准备爆炸。
但显然艾希礼对可爱的小女孩此类生物有无限包容精神,
“哈,这鬼天气还要上学,的确难为我们的小姐呢~”
戈蒂不说话,缩脑驼背,像恒久的雕像。
“这是您的司机,以后负责你的接送,你可以叫他鲁伯特先生~”
鲁伯特,又叫鲁伯特,欧洲人的名字没有半点创意!她只关心还有几分钟到学校,最好汽车半路死机,或者来场大暴雪,好让她干脆埋在路上,不用面对又一轮漫长难熬的工作日。
她讨厌冬天,更讨厌学校。
毁灭吧——!
毁灭前,后背先迎来一巴掌,
“坐直,叫人,你不会开口是吗?”清晨一大早被难缠的小鬼折磨,长官先生的耐性已拉到极点。
“……”
“我是个哑巴,长官。”
一眼盯过来,立刻改口,
“早上好,埃里希先生,司机先生。”
然后把屁股挪到最远。
然而这类赌气除了气死自己,再没有别的用处。
车子顺利停在校门口,戈蒂跳下车,
“祝您上班愉快,上尉先生,再见!”
手臂一甩,砰一声!车门震天响。艾希礼从后视镜瞄一眼上司,噫,老天,竟然在笑,好可怕。
戈蒂嫌弃的行走在泥泞的雪路,到门口挂起浅笑,对各位说一声早上好,然后正式开始了无生趣的一天。
俾斯曼先生,他仍在原地,等目标顺利进入校园才收回目光。
死小鬼。
“下午帮我定个栗子蛋糕。”
“还是那家店吗,长官?”
“嗯。”
“是!”
“走吧。”
车子再次发动。
室内的暖气熏的人发晕,赫尔加女士刚宣布完政府将从本校选出来年春季巡回演讲上的献花代表一事,原本沉闷的课堂立即变得轰炸。
杂乱的声音嗡嗡嗡的烦死了,就连隔壁也是,大家都疯了!
直到教鞭不停敲打着讲台,才稍稍控制住这些兴奋过度的女孩。
“安静、安静!”
“闭嘴!闭嘴!”
“具体的选拔制度还未明确,姑娘们,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否则我将没收你们的机会。”
于是教室又荡起一波一波此起彼伏的“噢……噢……!”
“啪!!!”鞭子头抽向第一排的桌面。
戈蒂懒懒坐着,腰背被抽去骨头,哈欠一个接一个。
不过她的座位在后侧方,没人会注意。注意也不要紧,没人会太关注她这种人。
赫尔加女士扶了扶金丝眼镜框,警告的目光扫视全场,知道确保再也没有一丁点声响,才缓缓说道,
“下边,将宣布上个月的小测成绩。”
……
上台领卷的顺序也是名次的顺序,还未念出名时,苏珊娜半个屁股已经悄悄抬起。当然,第一名的确毫无意外,赫尔加念到的时候,这个金发女孩惊讶地“啊”一声,腼腆的笑笑,在全班的掌声中接过自己的试卷。
通常戈蒂的名字在倒数六七名,这次却提前,嗯……倒数第八九名左右……
赫尔加女士笑的温和,“进步了一些,下次继续努力。”
“谢谢您。”她接过试卷。
本节课过的飞快,赫尔加女士前脚刚离开,又从课室门口探回头,扶扶眼镜,
“噢对了,姑娘们,过几天,我们班会迎来一位新同学。”
戈蒂转笔的手一顿,迎上朝她投来的目光,当然只是一瞬,赫尔加女士离开后,课室立马炸开锅。
“上帝啊……怎么又有转校生?”
“这次又会是什么人啊……”
“不会又是混种人之类的……”
“啊…怎么老是有这种事……”
说话时,目光似有若无地朝角落的座位瞥去。戈蒂换个方向,趴在桌子上继续闷头大睡。
只是,大家仍陶醉于有机会能为元首献花这样的光荣事迹,对素未谋面的转校生只给了三十秒的热度。苏珊娜成了女孩们众星拱月的对象,似乎她的名字已经印在选拔的结果单上。
“亲爱的……你头发可真好看……”
“最近妈妈在美容院买了一盏灯,听说每天把头发放在下边照一个小时,发色能变浅,还能变得顺滑,会更有光泽。”
“真的假的?!”
“骗人的吧?我妈妈就买过类似的东西,昂贵的废物。”
“苏珊娜,要是我也像你这样就好了……真羡慕你……你的眼睛可真好看,没有人比你更适合那个位置了亲爱的。”
“上帝……你们快别说了……听说竞争很激烈,这话让赫尔加女士听到估计该训我了!”
苏珊娜无奈的扶额,手一抬,把碎发撩到耳后,高挺的鼻尖翘出,睫毛像两把整齐的小刷子,与橱窗里的洋娃娃有的一拼。
这是个纯正的日耳曼女孩。有着标准的金色头发与一双标准天蓝色的眼睛。在帝国,这是绝对教科书级别的外貌,无论到哪家医院作鉴别检查,都无疑属于最优秀的那一类。
是的,鉴别检查。不仅是日耳曼人与犹太人的区别,日耳曼人与挪威人、瑞士人、法国人等等等等的区别,日耳曼人与日耳曼人内部也存在基因上的竞争。这是书上的原话,她可没瞎说。这套严谨的筛选标准涉及到发色、瞳色、三庭五眼、体格每个环节。虽然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基因的好坏与外貌的化学关联在哪?
俾斯曼一家也曾让戈蒂对德国人产生过误解,然而还在南京时,西门子公司的拉贝叔叔便已经让她结束了这个错误认知——
噢,原来不是所有德国人都拥有金发碧眼。
实际上,浅棕、红棕、深棕这样的发色似乎更多,这本来并没什么,然而显然的,在帝国,拥有金头发蓝眼睛这一类人群通常被认为是最纯正的日耳曼人,当然,也是最聪明的。
“他们是帝国的精英。”报纸上这样说。
“他们拥有更出色的外表、更聪明的大脑以及更强健的体魄。”医生们这样说。
“ss军校越来越夸张了,有个家伙因为张了个钩子似的大鼻子被重新调查了家庭背景?到手的入学通知书就这么飞了,他们怀疑这家伙隐瞒了犹太基因!太惨了兄弟!天啊,幸好我张了个好鼻子!”瑞恩叔叔大喊大叫道。
“可是,如果是以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作为判断标准,那南京的凯特老师,噢,或许您还记得她?按这个标准,她很难说不是纯正的日耳曼血统,可她却是美国人。那么,她到底是美国人,还是德国人?”
“很显然,英国人也有金头发蓝眼睛,那么,他是英国人还是日耳曼人?如果金发蓝眼的日耳曼族要比普通人更聪明,更有领导力,那么,有人应当更合适最伟大的领袖,元首先生,这个位置……我是说,照这个标准…”她边说边去瞄男人的脸色。
当然,还有一句她没问,那就是莉娜的姐姐,作为一个犹太人,又该如何解释她的金发?显然大家并没有因此对她多加宽容。
机关枪似的发问让男人感到头疼。
他摸着她的头,问她为什么这么多为什么。
但是戈蒂,她总是不依不饶。他也只好斟酌答案。
“嗯……这只是大家的一种说法,是否归属于德意志的人民,这很复杂……只是金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更符合大家的审美。嗯?”
这样满意吗?
敷衍!她当然不满意!
“傻瓜,不必在意这些报道。”这种宣传通常只是为政治目的服务,根本不必细究。
“那么,报纸和收音机里说的,拥有金头发蓝眼睛,身高体重达到标准的人会更聪明,拥有更健康的体魄,你也觉得这是对的?”
“……”
“嗯?”
“……我认为不是。”
“嗯,我也认为。”
他笑了,“你也认为?”
“当然,”她站起来,挺了挺胸脯,“因为我就很聪明。”
他笑出声。
“笑什么呢?很好笑吗?”
他要出门,“没有,我很赞赏你的自信。”
戈蒂皱眉,“你讽刺我。”
“怎么会?真心实意的夸奖。”
“那我再问!”
“好吧……”好吧。
“你觉得黑色头发和金色头发哪个更漂亮?”
“都不错。”
“嗯?!”
“黑色、黑色……”他想也不想,举手投降,抓起外套夺门而出。
……
……
戈蒂浑浑噩噩地度过又一个星期一。放学时,鲁伯特的车子早已停在校门口,她等了会儿,等人散的差不多才走过去,敲敲车窗,惊醒了打盹的司机。
“噢抱歉小姐,下午好。”
戈蒂钻进后车厢,催他快走。然而这鬼天气废了好一会儿才发动引擎。车子驶离了一段路,戈蒂说,
“鲁伯特先生,麻烦您下次在对面的小巷那儿等我。噢对了,也别那么早来,谢谢。”
鲁伯特瞧一眼后视镜,
“嗯……今天实在是抱歉,小姐,您生气了吗?”他有些紧张,毕竟这是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
戈蒂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冲,她抿抿唇,
“没有,您没有做错什么,只是车子停在校门口太引人注目,况且天气这么冷,来早了多冷。”
鲁伯特这才放松的笑起来,作为一个到柏林讨生活的乌克兰人,他很珍惜这份工作。
“哈!不冷不冷,我很抗冻~”说着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不过下次我会谨记您要求的~”
“叫我戈蒂吧鲁伯特先生,也别用敬称。”
“噢小姐……那么请您……你也称呼我鲁伯特吧……”
“那么现在,我们是直接回家去吗?”
嗯……这几天还是要先乖乖回家。”
车子在雪地碾下一道乌黑的车轮印,穿过市政府大厅,两旁的红色党旗在雪天中红的刺目,越走道路越静,车子停下,一片雪花静静落在挡风玻璃上。
晚上七点,门口传来引擎声。
安娜前去开门,玄关的玻璃后,一座高大的身影将军帽脱下,将外套交给保姆,即便是放松的姿态,他的背部依然挺拔。
戈蒂看见安娜手中拎着的蛋糕盒,喉咙里挤压出一声妖里怪气的冷哼,不屑道,
“给一个巴掌发一颗糖。”
俾斯曼先生走过去捏她的脸,
“吃枪药了?”
“吃炸药了!”
“又有什么不满意吗小姐。”他挽起袖口去洗手,后面多一只跟屁虫。
戈蒂抱怨道,“这鬼天气冷死了,大风要把我脸刮坏。”
“我瞧瞧?”俾斯曼先生擦净手,弯腰检查那张小脸,分明跟豆腐一样又白又嫩,“哪里坏,不是好好的?”
戈蒂蹭了蹭他的手,“柏林可真是个鬼地方。”
“嘿?”手警告性的一收,粉嘟嘟的小嘴立即瘪成小鸡嘴——一个o字。
“唔唔唔唔唔!”
“什么?”他变笑边捏。
她的脸蛋被暖气熏出一层鲜活,嚷嚷道,
“南京的冬天就很舒服!”
真偏心,南京的冬天分明湿冷的很。
“行吧,”他说,“你说的都对。”
“你笑什么?”
“怎么,笑也不可以?你这么霸道,以后谁敢娶你?”他拎着她的下巴逗趣道。
“是的,没人敢娶我,所以我只能一直赖在这儿不走,让你变成老光棍,陪我这个老尼姑。”噢,这多般配啊。
海因里希哑然:“你听听,这是一个好女孩该说的话?”
“我不是好女孩,我是老尼姑。”
他彻底无语。
过后觉得这个对话实在是无聊,戈蒂叹气,轻声道,“海因里希……”
“老尼姑请说。”
她拉住他的袖口,收起利齿的样子变得可爱又可怜,轻飘飘能掀起雄性生物的保护欲。
“我想家……”趁机钻进对方怀里,“我想回家……”要不是有安娜和书法老师,她真的快连中文都说不利索了。
俾斯曼先生叹气,“这就是你的家。”
“我是说南京,你知道的!我好想回南京……看看……”
南京?哪里还有那个南京……
他敛去神色,抱抱她,“等时机合适,嗯?等时机合适我们就回去看看。”
“好吧……”都是应付她的客套话,亚欧大陆相距十万八千里,坐飞机也要将近三十个小时,当初起飞那一刻,她就知道要与故土彻底告别。
但哪怕只是听一听,她还是满足了。
“先吃饭,”俾斯曼先生拍一拍她的脑袋,又想到什么,将人拉开一点,“你……这个月的生理期,是不是快到了?”
她的伤春悲秋立即被暴躁取代,怒目圆瞪,警告他少管!拜托!她是十五岁,不是五岁!
果然是快到了。
戈蒂转身往餐厅走,百褶裙哐哐地甩下一秒听见小鬼夸张的鬼叫!
“哇!今晚有宫保鸡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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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希礼进门时,大厅的侧墙边正有一场无硝烟的暗斗。抬头、挺胸、收腹,最重要的是脚尖用力,戈蒂头顶横插一只手,正与她殊死拼搏。
不对,殊死拼搏是她,对她,他只废指尖吹灰之力。
“小鬼!”他警告她!
戈蒂的脚背被一脚踩下去,后跟瞬间回到原点。
“作弊?”手一指,“揍你。”
她呵呵一笑,挑最恶毒言语刺激他,
“量,随便量,事实就摆在眼前。”
“闭嘴。”他心中仍有希望,手中钢笔在墙上郑重落下一道,人走开时,希望瞬间落空。新一道与旧一道,堪堪半厘米距离。
上一次测量是四个月前。他认为自己设置的时间段无论如何也能制造些惊喜。
否则一个月量一次的画…瞥一瞥下方一些的线条,密密麻麻几乎重叠,看不出任何进展。
“……”
你看,她说的没错吧?戈蒂叉着腰,连连叹气,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了可怜的俾斯曼先生。毕竟在这件事上,他远比自己要执着呢。
哎。艾希礼交叉着手耐心等着。看长官,又是那副跟父亲一模一样的表情,很难说是什么,总之每次他那笨蛋弟弟好像怎么都听不懂人话,数学次次拿零蛋的时候,睡不着的父亲独自待在客厅的时候就是这幅表情。
“罗、西、西。”
咬牙切齿的一声呼唤,头顶落下一道巨大的阴影,几乎将她整个人吞噬。
噢……海因里希要变成喷火龙了。戈蒂看地,继续扣手……
“我不在的日子,你、到底有没有每天认真喝牛奶。”
“又不是喝了一定能长高……这东西分人,对你们欧洲人管用……”抬头瞄瞄,“些……”
拜托,她也不想这么矮啊?况且只是在这儿显得矮!真讨厌,她也不想每天被她们这些洋鬼子嘲笑,被她们当作茶几似的撑着手肘,明明她才是最委屈的那一个……!
等了两秒,等不到回音。
“又不是我想的嘛……!”这种时候姿态要够可怜,够委屈。
叮一声,又是整点。时候不早。
“长官,我们该出发了。”艾希礼小声提醒道。
俾斯曼先生将钢笔收回胸口,呼吸、叹气,像是做好了心理建设。
他笑一笑,“没关系,只是发育的比较晚,没事。”
也不知宽慰的是谁。总归不会是她,戈蒂心想。
“早些洗澡睡觉吧。”哎,他放弃般敲了敲她的脑袋,微微摇了摇头。
戈蒂忍不住问,“……您去哪儿……”
“应酬。”
“花天酒地的借口,男人,啧。”
这回轮到她来摇头。
艾希礼低头笑,而她被他一瞪,一溜烟跑到安娜身后,探出头做了个鬼脸。
对方无心恋战,准确来说是懒得理她,对安娜说,
“给她热杯牛奶,亲眼看她喝光,敢剩一滴——”视线转到后边,“罗西西,你等着屁股开花。”
说完,外套夹在臂弯利落出门。
艾希礼打开后车门,舌头比脑子转的快,
“长官,戈蒂小姐好像我妈妈。”
上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不不不……”该死的他在说什么?
“长官,我意思是……刚才戈蒂小姐说话的神情跟我妈妈一模一样,父亲出门喝酒的时候,我妈妈就是这样骂他的。”
“……”
可怜的小子,他被整整盯了好几秒。他发誓,他绝不是变态!
……
窗外细雨夹雪,离宵禁还早,商业区的霓虹灯五光十色,被起雾的车窗过滤,只剩一桢桢朦胧光影,像只多彩万花筒。
会所的大门走出一个漂亮的女人,披着昂贵的皮草,调笑间落下一侧,露出薄纸似的吊带裙,提提香肩,轻而易举又招来一波护花使者,众星捧月中上了车。
“长官您瞧!那不是玛丽莲吗?最近红的发紫的歌星!”
海因里希“嗯”了声。
“那群小子胆可真肥,这种突然窜红的大明星一看就是——”
“艾希礼。”
“是长官……”
“明天去查查,今天戈蒂在学校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南京的事,他得保密到底。
“是的长官!”艾希礼松口气。
屋内,安娜莫名其妙的看着心情肉眼变差的小主人。
“怎么了呀西西……”
戈蒂皱着脸,有但不愿说,恼羞成怒的骂了句讨厌,蹬蹬蹬上楼去,留下安娜一头雾水。
“……”
真讨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说她!
……还那样说!
……
当晚,经期准时报到,她原本就是痛经的头号种子选手,趁这个机会,又赖掉一天学,恨不得用胶水把自己黏在床上。
啊当然,痛苦是真的,但也没有那么痛苦。
此时,被窝里伸出一截白嫩的手腕骨,迅速从床头与床垫的缝隙间掏出一本小册子,嗖一下拽进被窝里。
她侧躺着,被子掀开一点,留些光。左手一拨,赤裸交叠的身体哗啦啦从眼前翻过,惯性停在大约三分之二的位置。
就看一眼,夹紧的腿跟就热了起来。
是出轨的妻子被丈夫惩戒,还是犯错的女佣被主人责打,全看她此刻兴致与想象力的可能性。
否则,一张小小的黑白插画如何能日复一日的缓解……
缓解……是欲望吗?
这是欲望吗?
她总是不敢深想的,又或是想不明白,也或许是不敢承认。
这是小册里最保守的一张图——一个光着上半身手持鞭子的男人,一个凶神恶煞的老女佣,一个被女佣反剪双手压在地上撅起屁股的漂亮女人。
她看起来很痛苦,嘴巴微张,头颅昂扬,眼中蓄满泪水,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
开玩笑,这是一本粗糙的插画本,哪里会刻画的这样细腻?
可戈蒂的精神世界总是那样饱满而富足,她早已透过表象,看到了真实的画面,在男人的指令下,被女佣掀开层层叠叠的长裙,并毫不留情扯下最后的遮羞布。
也许周围还有人在观看,也许还有人专门为她可怜的屁股报数。总之,那最见不得光的地方,在腾空翻飞的鞭子被留下了耻辱的印记。
为什么会挨打呢?故事到这儿又会进一步完善,因为训诫的理由总会让人感到心痒难耐……或许因为撒谎、或许因为偷盗、或许因为讲了脏话……
也许除了要被打光屁股,她还需要接受点别的惩罚……
呃……比如……罚站?天!!这绝对和她本身无关、无关!
越这样想,那本模糊的主角面孔便越清晰。只是每当他们即将要浮出水面时,她便像受了刺激似的拉断电闸!
不不不,不可能!这世上疯子才会喜欢——
喜欢什么?
不能说!更不能想!!一想就要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当机立断的拉下关机闸,只管先享受当下的快乐。只是这快乐太艰难了,总有一天她的脑细胞会因为想太多而素材太少而死光。
戈蒂惘然若失……啊……为什么只有那么一小张呢……
……烦死了。
戈蒂叹气,随手翻到别页去,只一眼,那些以各种姿势交叠的裸体便让人瞬间丧失了兴趣。
她翻回身,册子丢在耳边,仰躺着眯了会儿,谁也不知道她此刻脑袋装的是什么,或许她只是静静地感受着温热又痛苦的热流从某个洞口一股一股的涌出来。
只是门外隐约传来脚步声的时候,立即精的像个猴,迅速的把她的宝册丢回原位去。
敲门声响起,
“西西?”
“……进!”
“怎么闷着?”
头顶乍然变亮,俾斯曼先生担忧的脸庞近在咫尺——
戈蒂屏住呼吸。
“在做什么?”
“……没什么。”
她望着他。
这双眼,它总能轻易的让人误会,总是那样深情,好似你是他这一生最珍贵的爱人,但如果你问他,他一定会装无辜。
别问她为什么会知道。
戈蒂抢回被子,拉高,挡住半张脸,同时垂下眼。
她不用担心被怀疑,因为她还只是个“孩子”。
“还是很不舒服?”他把人扶起来,“喝了,红糖水。”
“哪里来的红糖?”
“安娜的丈夫从唐人街寄过来的,为了你。”他敲敲她的脑袋,让她小心烫。
“海因里希……”
“叫叔叔。”
“海因里希。”
“……”
“你今天怎么下班那么早。”
“嗯。”
“我肚子疼……”她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同时整个身体靠上他的手臂,接下来无须多言,那只大手便会自觉的为她按摩。
这姿势够亲昵,她只穿一层睡裙,并没有套内衣,她的胸部与他只有一层布料的距离。
她贴的更紧……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这种小游戏会让事情变得刺激起来,如果被发现,大可以装回“孩子”。
不过,通常,这只会是她的单人戏。
“好些吗?”他怜爱的摸摸她的头。
“……嗯。”
哎。戈蒂把枕头打竖,往后一靠,唉声叹气。
“还是很疼?”
她没有回答,一声长叹,身体跟着滑下去。
这小鬼懒得要命。
“下来走走,比得了肺痨的老太太还要有气无力。”
“我病入膏肓……”她往下滑,“你们男人懂什么?你们又不要每个月定时定点的流血……”
“你说话越来越不像样。”
“哎呀!少碰我脸!”
“明天就去上学。”
“不了吧……!”上帝啊!!
安娜敲门说晚饭好了。
海因里希拿过她的外套把人裹好,抱下地,
“你看我像是在询问你的意见?”
她烦得很,
“上个鸟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