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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那维莱特消失的事情传遍了整个万龙崖,龙主下令将他缉拿归案。

这事传到了人族,事情逐步发酵,以保护那维莱特,讨伐龙族的名义,多数人族都已经集结成军队,在万龙崖百丈远的位置停留下来扎营。

万龙崖地势高耸,易守难攻,通常他们都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基本信则。

但龙族这块硬骨头早就有人想啃下来,真正拿到手,就会成为人族领袖,成为万众敬仰的存在,更何况,龙族的血肉珍贵无比,他们实在是太垂涎万寿无疆的身体了。

此刻,那维莱特在深夜的树林里一刻不停地跑动,他头也不回地向月亮的方向奔跑,冷风抽进喉咙里再呼出温热的气息,长时间不进水让他的喉管疼痛如刀割,可他不敢停,他怕稍微休息一会,那些龙族就会把他逮回去关进地牢。

莱欧斯利中毒了。

他不知道他怎么中的毒,那维莱特只是像平常一样喂他喝酒,可这一杯下去,那口触目惊心的血迹都吐在了纯白的裙袍上,接着昏迷过去的龙主就被祈星官带回了寝殿,反而是那维莱特成为了刽子手,趁着他们还都把目光聚焦在莱欧斯利身上,他立刻出逃,越过万龙崖,虽然摔断了左臂,但他能活下来了。

从那日他被关了禁闭,他就知道,距离逃跑的这一天不远了。

莱欧斯利没再像那天一样释放出所谓的“偏爱”,他们回到了最初的,只把他当作宠物。

这种主奴的关系,那维莱特一点也不喜欢,他从不低人一等,即使莱欧斯利是万龙之上的主人,也不能如此。

除非……他们真的只是主奴关系。

“呵呵——”他跑得没了气力,跌在杂草里,半跪着,突然低沉地笑出了声。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从一开始,莱欧斯利就表明了态度。

那些善意的,宠爱的举动,都是他一厢情愿幻想出来的,事到临头,被追杀的还不是他自己?

人类,龙族都不可信。

这世上没有人可信。

他们都想让他死!

呼吸时刻刺痛喉咙和肺腑,那维莱特艰难地站起来,他右手勉强扶着树干继续往前走。

天空逐渐明朗,他不知道跑出了多远,现在,竟然快天亮了。

那维莱特使劲咽唾沫,他撑在粗粝的树干旁,低头望向那颤抖而滴血的左手,他忽而视线右移。

有人跟踪他。

青年屏息凝神,像未发现这一切一样继续往前走,但那维莱特每走一步都聚精会神地注意身后距离他不远不近的身影,在即将走出树林的刹那,他看见了刺目的白烁日光,那维莱特突然停下脚步,身后时刻跟随他的声音也销声匿迹,而在他猛然向外跑的瞬间,那声音又极速跟上来,在辽阔的平原上,那维莱特转身就瞧见了跟踪他的人。

是个人类。

幼龙嗤笑一声,完全出乎对方预料地转身朝他快速行进。

在拥有过莱欧斯利以后,不仅龙尾能够成功化形,就连他的手都能自由控制龙爪出现,那维莱特立刻伸出锋利的指尖,他找准机会抵挡了几发子弹,随后龙爪扼住人类的喉咙,一把将他摔在了地面上。

后脑勺磕在石头上,人类立刻就昏迷了过去。

那维莱特惊慌地探探他的鼻息,发现还有呼吸,才松下口气。

接着青年拔下他身上的衣服套上,裙袍绑住受伤的左臂避免继续流血,他方才用尽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现在解决了这个对他有所企图的人类,那维莱特忽然松弛下来坐在了地上。

身体疲惫地倚靠在树干上,他简单地吃起来人类身上携带的压缩饼干。

水壶里的水只有几口,但也足够那维莱特解渴。

他跳下万龙崖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不远处扎营的火光,那队伍不像是普通守卫边界,倒像是准备入侵龙族。

看来人类以他为由大举侵入万龙崖是确有其事,那天晚上对他透露消息的侍从说的都是真的。

侍从不知道从哪进入寝殿周围的,那日他因为莱欧斯利的话而心情郁结,就到高楼的围栏处吹风,侍从为他解开心结,又告知他人类和龙族都把他当作出兵的借口,准备控制住他就向对方发起进攻,于是,侍从让他逃离万龙崖,在人界和龙族的边界处寻找生存的家园。

只是自侍从离开以后,那维莱特感觉头脑发胀,他浑身燥热不止,他太清楚这种感觉了,一百多年前在人类的阴暗处苟且偷生,每一次被迫发情,都让他痛不欲生。

他下意识往寝殿的方向奔去,他觉得那里是他的归所,那里有让他心安的气息。

在这之后……那维莱特就没了记忆。

只剩莱欧斯利那模糊潮红的脸,和低沉性感的喟叹。

莱欧斯利应该会恨他。

他侵犯了他,又喂他毒酒,接连引入人类来攻打万龙崖。

现在他也许正卧在床上,焦急指挥现场吧。

那维莱特回首望向万龙崖的方向,视线失焦。

而不远处的粗壮树干后,有个黑色身影倚靠在上面,他注视幼龙那寂寥的神情,右手默默攥紧。

瞬息间,一根针直愣愣地刺入那维莱特的颈侧,还在仰望万龙崖的幼龙,呼吸一颤便身体向前倾倒。

他晕了过去。

远处的几人利落地跑到那维莱特身边,他们用一块极其宽长的黑色布料把他从上到下都裹了起来,其中一个人背起那维莱特,剩下几人围在他周身护送着离开。

而自始至终站在树后的黑色身影终于落在了阳光下,那张脸赫然是莱欧斯利。

军营大帐中伫立着有儿臂粗细的铁笼,众人在里面忙前忙后的,一罐水壶从一个人手中递到另一个,最终它被传信的侍卫送到军营中最大的帐篷里,坐于主位上的男人神情不善,他垂眸盯着水壶中散发铁锈气息的暗红血液,沉吟片刻,他还是屏住呼吸几口把它灌进肚子里。

那是那维莱特的血。

人类割了他的手腕,不停地放血,把这所谓能增强身体机能的龙血呈给这位人类的临时首领。

在主权者被龙族抓捕后,他就顶替了那人的位置,并煽动人类攻打龙族。

到时候他能拥有的可就不只是那维莱特这一只杂种龙,纯血龙族都要匍匐在他脚下。

一想到万众仰望他的场面,他都迫不及待下令进攻了。

而因为麻醉针半睡半醒的幼龙模糊地看见有谁用银亮的匕首在他眼前闪过,他感受不到疼痛,只觉温热的血液逐渐流失,身体越发的冰冷麻木,他好像回到了年幼时候,父母弄丢了他,那维莱特晕倒在冰天雪地里,那时候他无助极了,他向上苍祈求帮助,但他从未得到回应。

直到身为人类的父亲伤痕累累地把他搂在怀里,用寒凉的血液喂他,他们暂且躲到无人问津的茅草屋里躲避追逐他们的人类和无情冰冷的风雪,那一夜,那维莱特醒来后,丢掉了信仰。

“给他包扎,养两天再接着放,别一会弄死了。”站在一旁的侍卫说道。

端着碗的侍卫歪头瞧了他两眼,悻悻地用棉布一圈圈地草草卷起来那条血肉翻飞的手腕,猩红的血立刻浸透了棉布,他懊恼龙血的浪费,接着又换了一条棉布包上,才把那只手塞进了笼子里。

染血的棉布被他偷偷塞进怀里藏了起来。

把守的侍卫从帐篷里钻出去,他们几个人站在门口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那维莱特杂种的身份和灾祸的根源。

提到他拥有两种性器官,几个人都跃跃欲试地想亲眼看一看。

“等晚上的,现在不方便。”

“看你那胆小的样儿,要不你给我守着,先让我享受享受。”

“喂……他刚放完血,别把他搞死。”

“我又不是要对他……你想哪去了!他可是龙族降给我们的诅咒,我可不敢碰他!”

“行了行了,你赶紧去吧,别怪我没提醒你。”

“怂货。”右边的侍卫小声嘀咕着钻进了营帐,临近夜晚,帐篷中未点蜡烛,里面朦朦胧胧的黑,侍卫从口袋里拿出铁笼的钥匙,急不可待地靠近那维莱特。

只是双手刚打开笼子,他感到脖颈一凉,血液骤然在喉咙里迸发出来,侍卫来不及呼救就身体斜着倒在了地上。

铁笼前出现了一身黑衣的少年。

这正是跟了那维莱特一路的人。

少年恼怒而心疼地把铁笼里的青年打横抱起,等待天越发的黑了,他带着那维莱特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军营。

他们来到两族交界地带,陡峭山峦间的茅草屋暂且成为他们的避难所,脸色苍白的那维莱特平躺在床上,他身上盖着少年的宽大外套,可依然遮不住青年裸露在外的双脚,少年在屋子里生了火,火上架起一个铁锅,勉强熬了一锅粥,让这窄小的房间生出一丝温暖。

他坐在床边握紧那维莱特那只被割了腕的手,缓慢而谨慎地打开血迹斑斓的棉布,唇角因为这触目惊心的伤口而冷冷地压下,少年拿出一个瓷瓶,把药粉更多地倾倒在血液凝固的伤口上。

疼痛令那维莱特蹙起眉峰,他呻吟痛呼,额头冒出一层细腻的汗水,少年趁着那维莱特张嘴的功夫,咬破自己的手腕,将溢出血液的位置强硬地压在了那维莱特毫无血色的唇上。

“唔……”血液刺激着青年的意识,他从抗拒的推托,转而双手抱紧那条手臂用力吮吸血液,他逐渐清醒,纤长的睫羽在暖色火光中如同流光溢彩的蝴蝶,那维莱特恢复了几分气力,但他太过沉溺这血液里温和缱绻的安抚,他潜意识地用舌尖舔舐不断溢出血珠的皮肤,却没想到手腕的主人竟然收回了手。

眼前的景象似梦似幻,那维莱特一时间以为自己陷入了那个被父亲救了的梦里。

只不过,眼前的人从父亲变成了莱欧斯利。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维莱特伸手抚摸少年红彤彤的脸颊,侧眼去看枯枝上的火焰与散发浓浓香气的铁锅,他恍惚地喃喃,“是不是因为我想你了,你才会在这里?”

少年虚握那只伤口逐渐愈合的手腕,脸颊主动在温软的手掌心里摩挲,他说:“是我想你了。”

那维莱特怔然地指尖微颤,他轻笑:“第一次见你这样直白。”

“我一直如此。”

青年收回手落在腹部,他绵长地呼吸,放松身体,继而又问:“你怎么在我梦里是年少模样?”

莱欧斯利摇头:“这里不是梦,是现实,我是他的侧体,他希望我是什么样子,我就是什么模样。”

“侧体?”

少年为他解释:“龙主的一种能力,能够化出另一个他,我们是同一个人。”

“……”那维莱特抬起右手,结痂的伤口暴露出坑坑洼洼的丑陋痕迹,左手用力按在上面,刺骨的疼痛瞬时而至,他一下子就清醒了。

不是梦。

可是这伤口哪来的,他又为什么躺在这里?

还有……莱欧斯利的侧体,为什么坐在他身边?

有太多的疑问在脑海里左冲右撞,那维莱特略感头疼,他捂着脑袋,翻身背对着莱欧斯利,他把身上的外套蒙在脑袋上,黑暗中,那双如虹的眼瞳清澈非常,他一时间无法冷静思考,双腿在胸前蜷缩,幼龙觉得那冷彻的胸口又有什么热沉的东西要冲出来了。

如果他没猜错,莱欧斯利应该救了他。

可是他不是要杀了他吗?

为什么又跑出来救他,为什么要让侧体出来,那他本人在哪?

在万龙崖的大殿上继续做他的万龙之主,而侧体出来……

是为了他吗?

“还疼吗?”略微稚嫩的嗓音在背后响起,那维莱特紧张地绷紧了脊背。

他闷闷地回答:“疼。”

“我看看。”莱欧斯利欲要扯开那深色外套,可里面的人抓紧了上端的衣领,两人僵持不下。

莱欧斯利不解地唤他:“那维。”

被如此亲昵地呼唤,那维莱特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猛地掀开衣裳,侧眸瞪他:“别这么喊我。”

莱欧斯利直白地说:“你脸红了,是害羞了吗?”

那维莱特突然发现他在这个侧体面前就像个单纯天真的幼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无论他的表情他的话语,莱欧斯利都能极其清楚地察觉到本质,他抗拒这样的莱欧斯利,他觉得他们是不公平的。

“那维,给我看看你的手。”他主动牵起青年的右手,灰蓝的眼珠注视着溢出血珠的痂痕,他垂首含上伤口,分叉的舌尖在肌肤上来回扫动。

少年的一举一动都让那维莱特惊讶,他不觉得这是莱欧斯利。

心脏在无知无觉间跳动得越发不受控制。

“不疼了……可以了……”

莱欧斯利抬眼保持吮吸的动作看他,直到真的吸不出血液了,才放开他。

“契合者的体液有治愈的作用,现在应该不疼了。”

那维莱特盯着沾染津液的手腕,疑惑道:“契合者?”

莱欧斯利点头:“你是我的契合者。”

“龙族的契合者,是什么?”

“是人类口中的伴侣,爱人。”

那维莱特生出一种荒诞感。

他们相识不过一月,怎么会是这种关系。

那维莱特直视他,问:“你爱我吗?”

少年诚恳地点头:“爱。”

“你在欺骗我。”那维莱特闪躲那坦诚的目光,转而去盯着劈啪作响的火焰看。

莱欧斯利双手捧起他的脸颊,却不强迫他看他,语气软和地纠正:“我没有骗你,也不会骗你。”

他们之间的氛围越来越怪异。

那维莱特猛地掐上那双在他脸上轻柔抚摸的手,他转动眼珠,清澈如水的瞳眸中全部落进莱欧斯利的脸,他泠然发问:“既然你说不骗我,那你告诉我,那日你当真中毒了吗?”

“对。”

“我根本没在酒里动手脚!”

莱欧斯利:“我知道不是你。”

那维莱特拧紧眉头:“你知道?可你下令抓我……”

“那是做戏给人类看的。”

“你到底在密谋什么?”

少年翻手握上那维莱特的右手,把那赤裸裸的血痂摆在他眼前,说道:“你应当知晓人类都传言龙族的血能起死人肉白骨,但你不知道,龙血的能力仅在契合者身上有用,那些人类喝你的血,甚至企图颠覆龙族,抽筋挖骨……”

莱欧斯利深吸口气,缓和郁结于胸口的气,他缓缓道:“这些人必须铲除,虽然我应该感谢他们把你送到我身边,但他们同样伤害了你,一样罪不可恕。”

少年身上表露出上位者的凌人盛气,那维莱特恍惚间仿佛见到了巍峨大殿上的万龙崖龙主,他望着手腕上张牙舞爪的伤口又看向颤抖握紧他的那只手,那维莱特忽然明了了。

“所以,那杯毒酒是你故意喝下去的,下令抓我,是为了不让我落到人类手中。”那维莱特分析说。

“那维真聪明。”

幼龙推开了那只手,他疏离地说:“但我不是你的棋子,你的话……我不信。”

“这不重要。”少年起身为他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白米粥放在桌上,随后离开了房间。

他需要那维莱特想明白这一切,不过,即使他想不明白,他也跑不掉。

侧体是专门为那维莱特而生的。

两界边境的日子十分安逸,那维莱特已经许久未体验过心无牵挂的生活了。

这里人迹罕至,周遭的植物生出的农作物完全足够他活下去,近日以来,那维莱特的伤口几乎痊愈,血痂掉落,粉嫩的疤痕直愣愣地暴露在眼底,他时常在外面晒太阳的时候盯着它出神。

听莱欧斯利的叙述,他差点被人类放血到死。

他救了他,还在这里让他过上了朝思暮想的生活。

没有厌恶觊觎他的人类,没有高高在上的龙主,没有冰天雪地炎天暑月的生活,更没有谁来提醒他,他的身份,他的残缺。

他注意到莱欧斯利在这里漫无目的,只是单纯地陪伴他。

短短十天,他就要习惯莱欧斯利的存在了。

边境的天气不似万龙崖那般温差悬殊,秋日暂退了炎夏的酷暑,清凉的风拂面而来,坐在树枝上的幼龙昏昏欲睡,他身子歪斜,璀璨的太阳透过黄绿的树叶将斑驳鎏金的光洒在他身上,过于温暖的气息让那维莱特做了一个香甜的美梦,如瀑布的银白长发顺着单薄的后背倾泻下来,随风而动,额前的碎发略微凌乱但不失美感,不知多久,树枝的另一侧出现个黑色身影,莱欧斯利轻柔地扶着他的头,让幼龙倒在他肩膀上酣然入睡。

少年阖眸安静聆听叶片的辩驳声与鸟雀的歌声,此刻他忘却了远在万龙崖上的自己,只安于当下,搂着他的契合者,享受片刻宁静。

他会给那维莱特选择的权力。

但他也会阻挠那维莱特选择没有他的未来。

原因很简单——

他也想拥抱幸福。

“那维……”他轻声呢喃。

“嗯。”

突然而至的应声打破了莱欧斯利内心的平静,深色瞳孔紧缩,少年垂首望向依然睡得香甜的那维莱特,心间顿感失落。

原来是在做梦。

“那维?”他试探地唤他。

“嗯……”青年果不其然又应了他。

莱欧斯利单手抬起幼龙的下颌,两人的鼻尖相触,暖热的呼吸都喷薄在彼此的面颊上,他心动地蠕动唇瓣,凝视那红润的薄唇,向那维莱特请示:“那维,我能……吻你吗?”

莱欧斯利很清楚自己在钻空子。

但他无法不向那维莱特靠近。

那句应声没有如约而至,但吻却落在了他心心念念的软肉上。

舌尖轻松顶开唇肉,扫荡光滑整齐的贝齿,他稍稍用力便钻进了热腾的唇腔中。

那双倒映着清秀面容的眼睛愈加深沉,目光深邃地注视那维莱特轻微颤抖的纤长睫羽,莱欧斯利暗自叹息,趁着青年即将清醒之时,消失在了树枝上。

身子歪斜的幼龙猛地一动,彻底惊醒。

朦胧的睡意并未完全散去,那维莱特又靠着树干小憩片刻,他抬手抚摸双唇,疑惑地喃喃:“怎么湿了?”

当夜晚降临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上,银亮的素纱垂落于万物之顶,静谧与神秘游走在漆黑的丛林中,万籁俱寂。

那维莱特坐在餐桌前,乖顺地等待食物的到来。

这小半个月来,他们从破旧的茅草屋换成了整洁的平房,那维莱特不清楚这栋房子是哪里来的,莱欧斯利只是告诉他,这里无人居住。

一厅一室,宽敞的院落由篱笆围起,晚间炊烟袅袅升起,这几日的饭食都由莱欧斯利准备,尽管那维莱特有些过意不去,但他的厨艺的确一言难尽。

简单果腹并不能满足高高在上的龙主。

即使他现在是侧体。

四菜一汤摆在方正的桌面上,那维莱特惯性地夹起一块肉让莱欧斯利先尝第一口。

少年倾身,就着幼龙的手,将那块肥瘦适中的肉咬进嘴中。

那维莱特期待地问:“好吃吗?”

莱欧斯利在他身边坐下,笑着点头:“你尝尝。”

软烂的肉和喷香的菜一并咀嚼,味道正合口味,那维莱特不禁微笑,他继续品尝其他的菜,每一种都让他很满意。

他转头望向逆光而坐的少年,他逐渐忘却莱欧斯利的另一个身份,不如说他根本没办法把这个少年和远在万龙崖的龙主重合,他们根本不一样,这个莱欧斯利会笑,会打趣他,会温柔地在床上搂着他睡觉,他很有分寸,从不逾规越矩,不论是作为朋友,还是喜爱之人都让那维莱特感到舒服。

他们很合得来。

于是,他出乎少年意料的,又喂了他第二口菜。

只是还没等莱欧斯利高兴,他猛地摔在了地上,他艰难地撑起身体,口吐鲜血,嘴里的血液呛到了他,少年又继续颤栗着身体咳嗽。

不明所以的青年下意识过去扶他,手掌触碰少年的肩头,那里冰冷得像死人的温度,那维莱特瞬间慌了神,他焦急地询问情况,但回应他的只有猛烈的咳喘。

“你怎么样?!怎么会突然吐血?莱欧斯利!”

半晌,跪在地上的少年借着那维莱特的手坐回椅子上,他面色颓然苍白,简单用手擦去双唇与下颌上的血液,他笑了笑:“别担心,我没事。”

那维莱特站在他身边握紧他的手。

莱欧斯利只好解释:“有人进攻万龙崖,我刚才,遇刺了。”

“遇刺……是聚集在万龙崖底下的人?”

“嗯。”

指尖微动,那维莱特松开手又坐回凳子上,接着认真地说:“你该回去了。”

“回去?”少年重复他的话,歪头笑着看他。

那维莱特:“人类进攻万龙崖不是一朝一夕谋划的事,他们觊觎龙族占有的领地,对龙族的血肉虎视眈眈,你现在应当回去,避免灾祸发生。”

“我能理解为,你是站在龙族这一方的吗?”莱欧斯利眯起眼睛问他。

“……这个问题不重要。”幼龙低头喝汤,他没品出什么滋味来就往下咽。

莱欧斯利:“我以为我死了,你会高兴。龙族和人类两败俱伤,才是你想见到的场面。”

“……”

少年挑眉:“我竟然猜错了。”

“我吃饱了。”那维莱特站起来就要走。

一只有力的手拦住了他。

那维莱特盯着握紧他手腕的手呵斥:“放开我!”

血液又从少年的唇角溢出,那维莱特愣怔地再也说不出严厉的话。

“你在心疼我,对吗?”莱欧斯利步步紧逼,“那维,你在担心我的安危,对吗?你在……害怕,对吗?”

“我没……”

“你有。”莱欧斯利的话语掷地有声,完全斩断了那维莱特的后路。

窗外的雷声乍响,闪电一道接着一道,那维莱特快速转头望向窗外,接着又被腕上的温度夺回注意力,他为难地逃避相触的视线,刚想借助什么由头尽快离开,可莱欧斯利不仅不放手,反而变本加厉地把他拉进怀里。

明明莱欧斯利的少年体态比他还要矮一头,那只手强压在青年的后脑勺上,让他生出了熟悉的压迫感。

莱欧斯利在他胸前沉声说:“我是为你而出现的,你知道吗,龙主也会害怕,他担心我这个侧体把你抢走。”

那维莱特一愣。

“我们虽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都具有独立的意识,除了互通的记忆外,我就是我自己,”他深嗅那维莱特颈间的温热冷香,眸色黯淡,“那维,我喜欢你,我们都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令幼龙方寸大乱,那维莱特一再用当初龙主恐吓他威胁他的话来模糊这段坦诚的喜爱,他没办法接受远在万龙崖的莱欧斯利对他的感情,他甚至觉得,面前这个人是在骗他。

可那双澄澈的眼睛,露出的诚挚神情,温和的话语不断消磨那维莱特的信念。

他成功了。

血腥气不着痕迹地钻进鼻腔,那维莱特还是心软地用手指擦去少年唇边凝固的血迹。

莱欧斯利就这样仰着头,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那维……”

“别这么喊我。”

再这样下去,他就真的要放弃抵抗了。

“那维,我这里疼。”少年拉起那维莱特的手指向心脏的位置,语气弱得令人垂怜。

青年瞧着那张苍白的脸,紧张地在他胸前抚摸。

“这里吗?”他观察少年的表情,又换了个位置,“还是这里?”

“都疼……”莱欧斯利倾身把自己埋进那维莱特的怀抱里,他虚弱地说,“你能抱着我吗?抱抱我,兴许就好了。”

这一夜,莱欧斯利都窝在青年的怀中,他们侧身面朝彼此,相拥而眠,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细密小雨,时而亮起的闪电便于莱欧斯利观察那维莱特的模样,只是雷声总会吵醒他,每当那维莱特即将翻身离去时,他都会拉过那条手臂重新放在侧腰上,他要这个人一直抱着他。

休想和他分开。

“那维莱特,”少年唇瓣微动,无声地说,“我的。”

密室中潮气浓重,微弱昏黄的灯光飘摇不定,宽敞的房间内仅两把椅子和一张木桌,坐在主位上的男人脸色苍白,薄唇毫无血色,他本该是最虚弱的模样,兵临城下,他仍旧摇晃雕刻精致龙纹的酒杯,暗红的酒液缓缓滑入喉咙,莱欧斯利闭上双眼似在享受什么,再睁开时,眼底的缱绻温柔尽数消散,他望向从跪姿站立起来的人类,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坦然地审视这个人类首领。

“在万龙崖不跪我的人,你知道有什么下场吗?”

昂贵的衣裳此刻多了几个破洞,肮脏腥臭,但站在前面的男人始终站得笔直。

琼斯直视莱欧斯利,摆出一副不怕死的模样:“人类不跪别族。”

莱欧斯利:“身为领袖,我很好奇,你跪过谁?”

琼斯听着心底起疑,却还是一本正经地回答:“上至天地神明,下为宗亲父母,不然还能跪谁?”

放下酒杯,黑发男人略感好笑:“要是让你跪你的表弟呢?”

“……”琼斯仓促地上前一步,“你什么意思?”

莱欧斯利另辟蹊径:“听闻你觊觎龙族血肉,妄图踏破万龙崖,这可是真?”

“假的。”琼斯立刻反驳。

“不,这是真的。”

琼斯沉不住气地问:“你把我叫来就为了这些没头没尾的问题?我告诉你,我从没做过你说的事,更没想过,龙族极少踏入人界,所以我也不会主动侵犯你们,秉持和睦共处是我的原则,如果你想拿我做诱饵胁迫他们,那你可就错了!”

莱欧斯利笑出了声:“你死了,然后你表弟上位?”

“不错!”琼斯即刻又反应过来,“等等,刚才你说我跪他……难道他……”

莱欧斯利沉默地望着他。

站在原地的落魄男人思前想后,大概把他们之间的对话概括出一个结果。

如果这一切都是表弟从中作梗,用龙族的手除掉自己,在以侵害首领的名义讨伐龙族……这不仅违背了两族千年和平的协议,更会令人类万劫不复。

那么他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万人敬仰的位置?

还是为了……

琼斯抬头看着莱欧斯利吞咽酒水而滚动的喉结,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你有证据吗?”

莱欧斯利沉声说:“他把我的契合者抓走,在众人面前割腕放血,把他关进铁笼中如同猛兽看管,他作为一个混血,不仅是龙族,还拥有人类血脉,这就是你说的‘和平’吗?”

琼斯咬紧牙根问:“你的契合者是那维莱特?”

“没错。”

“他不该是这样的人……”

莱欧斯利将守卫唤来,指示他们:“把他带下去,明天交由祈星官处死。”

“是!”

琼斯慌乱急切地推搡抓住他双臂的侍卫,他大喊:“你杀了我,他们就更有理由进攻万龙崖了!”

莱欧斯利继续往酒杯里倒酒:“随时恭候。”

琼斯惊慌失措地朝他吼叫:“你不能伤害人类!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他们只是被我表弟蛊惑了,他们信错了人,你到底想做什么!莱欧斯利,你让我跪你?可以!我现在就跪,我跪!但你不能伤害人类,他们是无辜的!”

身后的侍卫对抗着他挣扎的力量继续向外拖拽,琼斯双眼血红地朝莱欧斯利伸手:“莱欧斯利!!!”

这时,黑发男人摆摆手,让侍卫松开琼斯。

审讯室的陈旧铁门重新紧闭。

脱力的琼斯跪在地上大口喘气。

刚才的喊叫让他的肺腑几乎缺了氧,现在眼前一片漆黑,缓了许久才跌坐下来。

他当然知道莱欧斯利一直没有反抗的原因,可他一旦动手,人类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别说是土地了,就连生命的火种都不见得能留下,这个男人有多狠,他小时候听族里长辈提起过,当时他就不寒而栗,现下真的面对他时,琼斯这个不过半百的人类哪里是千岁龙族的对手!

“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莱欧斯利笑道:“很高兴,我们能够合作。”

“……”

“首先,你要驱逐那维莱特,让他失去在人界生存的权力。”

琼斯不解:“他不是你的契合者?”

“的确如此,你有什么高见吗?”

“……没有。”

审讯室内灯火通明,万龙崖龙主与将死的阶下囚共处一室的消息不胫而走,第二日,莱欧斯利昏迷在房间里,而这位人类首领早已没了气息。

琼斯刺杀莱欧斯利未果,反遭迫害,人族愤愤不平,他们的领袖即使到了最后关头也在顽强抵抗,他们哪里还有萎缩后退的权力?可恶的龙族,他们当然要用这些畜生的血祭旗!

战争持续了半个月。

而这十几天里,远在边界的那维莱特越发放心不下莱欧斯利。

他昏迷了很多次。

最开始只是轻微晕眩,后来经过一夜,他怎么都叫不醒莱欧斯利,边界人烟稀少,他根本找不到大夫,就这样僵持着焦灼等待,转天莱欧斯利的确醒了过来,但他发起了高烧,最严重时,他都认不清日夜守在他身边的那维莱特。

从简短的对话里,他得知人类当真进攻万龙崖,龙主受了重伤,但人类也好不到哪去,入侵的军队死伤大半,不仅如此,坐镇大军的暂代首领被龙族砍了脑袋,挂在万龙崖的崖口示威,人类唯一庆幸的是,他们真正的首领并未像传言所说被莱欧斯利杀死,这一切都是那位暂代首领的谎言,他们迎回了领袖,解开与龙族的恩怨,退兵返回人界。

第十六日,莱欧斯利恢复了几分元气。

那维莱特为他熬了粥,正坐在床边喂他。

靠在墙上,莱欧斯利勉力支撑身体,他面无人色,只能对那维莱特微笑,然后顺从地张开嘴,含上那口热乎的米粥,鸦羽般的睫毛轻颤,少年热忱地凝视面前为他吹走勺中热气的青年,他的目光直白露骨,他心里潜藏的最后一份疯狂全都暴露在那维莱特面前。

“没有味道,那维,有蜜饯吗?”

“没有。”

幼龙游移着视线,尽量不去探究那火热到几乎要烧烬他的视线,勺子重新舀了白花花的米粥,他紧张得都忘了吹,直接塞进了莱欧斯利嘴里。

“嘶……烫……”

听见一声惊喘,那维莱特立刻回神望向被烫了舌头又艰难咽下米粥的少年。

“对不起,我没注意,你怎么样?舌头疼吗?”他放下碗,连忙跪在床边捧起少年的脸颊去看那红润晶亮的薄唇。

莱欧斯利扬唇轻笑。

那维莱特蹙眉:“下次烫着了就吐掉,不要逞强。”

“那多可惜。”

“可惜什么?”

少年舔舐唇角,笑得更灿烂:“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喂我,很难得能得到你的贴身照顾,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我必须珍惜。”

“什么最后一次?”

莱欧斯利前倾,更加靠近那维莱特,他淡淡地说:“战争平息,两族又回归以往的和平,我想你不会再待在这里了,对吗?万龙崖不是个好去处,我知道你不喜欢那里,所以你回到人界的事已成定局。”

那维莱特见他如此失落,忽然不敢与他对视。

“别这样,那维,我没有权力命令你必须和我在一起,我尊重你的选择,但希望你回去以后,不要忘记我,”他自嘲地一笑,“不然,我会很难过。”

“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少年摇头:“边界和龙族我都可以待,唯独人界不行,两族签下了合约,相互不侵犯,相互不来往,所以……”

“……”

话题到此结束,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凝结。

那维莱特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后来几天,那维莱特收拾好了行李,他们准备启程回万龙崖。

一路上,那维莱特都没有主动开启聊天的话题,走在他身旁的少年侧目打量青年沮丧的神情,唇角微勾,也没多话。

临近一座城池,那维莱特停下脚步,远眺观望,同时对他说:“你喜欢栗子糕吗?”

“从未尝试,但你送的,我都喜欢的。”

那维莱特哑口无言。

莱欧斯利牵起他的手,问道:“你想去里面买给我吗?”

“嗯,我想给你和龙主……”他意识到说错话了,又纠正,“对,我想买给你。”

“这是我们的饯别礼吗?”

那维莱特沉默半晌,才回答:“我希望不是。”

希望。

莱欧斯利淡笑。

希望的火光容易燃起,更容易掐灭。

少年握紧他的手,说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可惜人至城门前,脚下的土地吃了几颗子弹。

守城的士兵哪里不认得那维莱特,所有人类都知道这号人物,要不是他,要不是这个杂种降下的诅咒,怎么会让他们被龙族打压驱赶,又怎么会导致几万人失去生命!

但人类不能对龙族出手,所以面对这个杂种,他们只能破口大骂。

“赶紧滚!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人类出了你这么个祸害真是老天眼瞎,你说你怎么不死……”

士兵骤然感受到一股刺骨冷意,他瑟缩地收回了方才的恶言,又朝那维莱特脚下开了几枪,然后转身继续在城门上巡逻。

莱欧斯利全程都站在幼龙身后,他看见了那维莱特颤抖的肩膀,但他压抑着,隐忍着,最终青年回握了那只从始至终都紧握他的手,他在努力汲取继续前行的信念,他怕他一转身,连身后的人都厌恶他,离他远去。

“莱欧……”

“我在。”

“我真的是灾祸吗?”他问的声音很轻,像空中悠然飘荡的蒲公英,仿佛雨滴一落,他就能被狠狠砸在地上,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量。

少年与他十指相扣,淡然地回答:“没有抗衡天命的能力,就敢异想天开,既然做下了,又不敢承认,最后把一切恶因都推卸在你身上,那维,你当真觉得自己活该成为他们口中的你吗?”

“我不知道。”

“你得知道,你必须知道,你是我的,你于我而言是什么,不必我赘述,如果你觉得他们值得你难过,我可以现在就下令踏平人界,但如果你觉得不值,那就和我回家。”

那维莱特缓慢地转头望向愤懑不平的少年,他的眼眶忽然红了。

他重复那两个字:“回家?”

“是你和我的家,”莱欧斯利抱紧他,柔声说,“那维,在我身边,永远不会有人欺负你。”

无人回应,但有两条手臂环抱上少年的背部,它们渐渐收紧。

疼痛爬上莱欧斯利的身体,但他欣喜雀跃,他的那维正在向他发泄,他接纳了他,他已经一脚迈入了万龙崖。

许久,头顶的声音传来:“我们回去吧。”

少年狡黠轻笑:“好。”

生活又回到了最平稳的状态,他回到万龙崖,不似当初的拘谨,这回没人再看管那维莱特。

龙主宣布了契合者的事,万龙崖从上到下都一致向莱欧斯利道喜。

那维莱特不是他们敢再动手脚的人。

当初给他下催情药的侍从是潜入龙族的人类奸细,他早就被以人类的方式凌迟处死。

再次见到作为龙主的莱欧斯利,那维莱特手脚无措地站在议事厅前一动不动。

当初贸然逃离万龙崖,虽然那不是他下毒害他,但毒酒的确是经他之手,况且在莱欧斯利最危险的时候离开,那维莱特心有不忍,十分愧疚,后来他分出侧体到军营中救他于水火,又在边界贴心陪伴,说不动心那都是假的。

可是再动心,也是因为侧体动心,面对这个莱欧斯利,他没有别的想法。

“为什么站在那里?”看完手中的书,莱欧斯利抬眼望向那维莱特。

幼龙不善于面对他。

那维莱特:“您找我来有事吗?”

莱欧斯利淡笑:“有事才能见你一面吗?”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那维莱特立即摇头:“当然不是。”

他现在寄人篱下,在万龙崖,他必须听龙主的话。

“过来。”

那维莱特乖顺地来到莱欧斯利面前,他还没站稳,就被男人一把拉进怀里。

他措手不及地跨坐在莱欧斯利的大腿上,为了稳住身体,手掌下意识撑在对方的肩头,洁白的裙袍因为夸张的动作而向上拢起,露出雪白的大腿,莱欧斯利倾身将他压在桌案上,宽热的手情不自禁地从下而上抚摸滑腻的肌肤。

“龙主!别……”他本能地推搡对方的胸口,他不习惯龙主的气息,明明他们都是一个人,明明气味都是一样的,可是那维莱特就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推开莱欧斯利。

他分明是喜欢他的。

或者说,他喜欢的是那个少年。

血腥气扑鼻而来,那维莱特骤然清醒。

他望向猩红的手掌心,顺着那方向看去,才意识到莱欧斯利身上还带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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