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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拳场

 

“哥哥,回家吧。”

拽衣角的手落空,安冉追上少年的脚步,身侧一辆摩托急驰而过,扬起街边厚厚的灰尘,突如其来的咳嗽阻止她焦急的喊声。

北城区虽然是五大主城区之一,但锦城素有东穷、南富、西贵、北乱的说法。

近年城市发展逐渐向南移,这里也划归为老城区,安冉跟着盛也从南边绕城外打车到这里,才大年初四,封闭路段已经开始施工,她想起,三年前她也这样跟着盛也到过这里,那个时候,施工地点是这栋老旧建筑背后那条街。

电钻轰隆隆的声音混进劣质香烟的味道,冬天沤臭又来不及散的汗飘到空气中,粗俗的脏话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安冉自己没觉得不适,身穿蓝色棉服包得像个粽子样的一团小女孩,从男人们难闻的口气中间穿过,拼命想拉盛也离开。

“哥哥,回家吧。”

这次她拽住了。

却不带停顿地被少年拍开,盛也偏过头,发梢杵在睫毛上,眼皮遮住半瞳,下三白眼扫过她,落在斜前方,不耐烦道:“叫你离我远点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滚。”

说完径直走进面前门头掉了半截的“九龙商城”。

安冉用手蹭干净衣服上的血,对盛也的恶劣态度毫不在意,小跑跟进了九龙商城。

商场始建于千禧年,这里还繁华的时候盛朗华会让张秀兰和司机带盛也、安冉和安升来逛,从安冉有记忆开始,她和弟弟假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盛家度过的。

后来太古里和ifs兴起,盛家也搬到南边新区的悦林湖,再没有来过。

直到三年前她跟着盛也进来,那个时候这里充斥着各种服装批发和美容业务,也算有活力,现在却都是背大包的中年男人穿梭在一个个玉石柜台,说着她听不懂的方言,安冉小心翼翼又慌乱地循着记忆里的方向推开一扇狭窄的小门,穿过数条墙皮脱落和堆满钢筋的过道,按下到处是血痕的电梯。

她的担心盖过了害怕。

外面的楼被时代落下,里面的地下城却人声鼎沸,安冉只是推开一条缝,热浪就快要将她掀翻。

叫喊、欢呼和观众踏地的震动被头顶的地板压住,冲不出去,反复回响在地底——血腥和暴力一览无遗的地下拳场。

安冉知道,盛也从十五岁开始就在这间地下拳场打拳,已经三年多。

围在擂台旁的是癫狂的赌徒,进来时高大的保安没有拦她,她看见和她一样学生打扮的女人端着五颜六色的酒钻进人群里笑得妩媚才反应过来,对方或许是把她也当成了这类人。

拳场往上有两层楼,此时比赛还没有开始,二三楼里坐的人都兴致缺缺,安冉打眼望去,大多西装革履看起来身价不菲,只有三楼正对大门处坐着的一个男人,脸上横亘一道伤疤,从左颧骨蔓延到鼻背一直到右脸,嘴里嚼着叶子烟还是雪茄的东西,眯着眼打量她。

安冉一和他的视线撞上慌忙低下头,不小心踩到人,巨大的音响声淹没了她的“对不起”,这个红头发的肌肉男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弯腰堵住她的路:“小妹妹,是来找人还是有经济困难?”

她理解的找人就是单纯的找人,老实答道:“找人。”

”我怎么样?“头顶的人凑近她,粗壮的手指按在她肩头,“哥哥技术很好的。”

恐惧伴随着c一声大喊“akenoise!!”,现场氛围瞬间升至顶峰,趁男人转头的瞬间安冉挣开他,对上通道口一双野性的眼睛,穿过头盔嫌恶地看着她。

“哥哥…”

安冉燃起希望,身后回过神来的红发男人一把拉住她:“诶,哥哥在这儿呢。”

漂亮的小脸顿时皱在一起,想推开他,可盛也已经准备上场,观众高呼“bos!bos!bos!”,划破耳膜的热情让她有些着急,来不及理会拽住她的红发男人,大声喊盛也:“哥哥!不要去!我们回家好不好…哥哥!!”

盛也像没看到她,走上擂台,在声浪和猩红的狂热里,捶了捶没戴手套只缠有黑色拳击绷带的手,视线略过肌肉夸张接近两米的对手,示意裁判开始。

此时红发男人的手机突然响起,他不得不放开逗弄的女孩,走进后台接电话。

安冉太矮了,努力踮起脚也看不到擂台上的战况,反而在男人堆里被占了很多便宜,可她不能退出去,紧张地分辨拳拳到肉的声音里,哪一声是拳击手套发出的,哪一声是肉体碰撞发出的。

“操!bos今天状态太差了,老子还给他加注了!”

“上啊!弄死他!窝囊废他妈的爬起来打!”

安冉的担心具像化,砸得自己耳鸣。

三年前盛也在擂台上都从未单方面挨过打,三年后只会更强,现在为何会一边倒?

安冉瞬间意识到。

他故意的。他想在这里被打死。

观众骂得越来越脏,在最大的狂欢和最大的恶意里,安冉几乎窒息般的恐慌,她突然六神无主,浑身灼热,冒出虚汗。

“我日,bos是在走神吗,服了傻逼,怎么不去死!”

“好!!给我使劲揍他!早看那小子不顺眼!揍啊!!!”

她听到裁判暂停的哨声,然后几秒之后又有巨大力度冲击肉体的呼啸,擂台震动,安冉再也控制不住泪流满面。

整座楼都仿佛在颤抖,头顶的钢架像随时会砸下,射灯跟随汗水飞溅的轨迹,眼睛被泪浸花,那点哭喊在重叠的呐喊里微不足道。

人群混乱踏地,踩在她的心口,每一声暴起的嘶吼都让她的心脏像快要爆炸,安升和她描述心脏病的痛苦时就是这样形容的,可她却觉得不够,她要救他,她是来救他的。

恍惚间看到浑身是血的盛也,消失了。

她在男人们的汗臭和腋下发出的奇怪味道里,朝擂台挤,身上有恶心的手揉她的屁股摸她的胸,安冉强忍作呕,指甲陷进别人的肉里拼命推开阻碍。

已经过去五个回合,耳边对bos的咒骂一直未停,瘦弱的安冉被裹进人潮,眼看要接近了,有只手大胆地伸进她的裤子,她扑进两个男人中间被夹住,摆脱那肮脏的手又迎来两具肥腻的肉体。

,但她一点也不难过,毕竟她从安升那里借了一个愿望,哥哥真的回来了。

才爬一半多,就已经能看见山顶焚香飘起的烟,大家都说洛经寺很灵,如果求盛也快快乐乐地活着,肯定会灵验的吧。

跨进寺庙门口,不见盛也,也不见外公和安升他们,安冉环顾四柱只有自己两手空空,跟着去窗口买香和红烛,听卖香的人介绍了许多“财源广进”、“步步高升”、“十全十美”之类的套餐,随便指了一个,拿到手才发现里面的标签是“心有灵犀”,她暗自恼了一会儿,还是提着进去。

来上香的人太多,比肩继踵,安冉按下找人的心,自己逛起来。突然闻到一股焦味,偏过头发现发尾不知道被谁点的香烧到了,连忙退开。

再转身是偏殿供灯的屋子,她也想给爸妈、弟弟和盛也点一盏,走进去盯着眼前的价目表盘算着要存多久的钱,普通的一年2000,最高等级的一年要好几万,而旁边这面墙上都是给一个人点的灯,最高级的那种,她仔细数了,一共108盏,一年岂不是要好几百万?!

工作人员看她一直看,搭话道:“这个叫祝欢喜的女生真幸福啊,已经点了好几年了。”

安冉掰着手指头,外公都不会拿这么大一笔钱去供灯,随口道:“她好虔诚。”

“什么啊,”工作人员摆摆手,靠过来和她讲,“来供灯的是个男的,不过他说他不信这些。”

“那为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还给寺里捐了好些功德。”工作人员绕回柜台,有人叫她便不再闲聊。

“噢。”安冉心里继续盘算,三盏灯一年要六千,她过年收了六千多的压岁钱,可是一直都是要上交给妈妈当学费的,还要存盛也和弟弟的生日礼物钱,根本没办法买,安冉只好先将就这一把“心有灵犀”。

在外面的香炉边学周围人躬身拜首的样子,点好香和红烛,往大殿里面走。

经过功德箱她留意了眼,盖上,正好集齐六枚可以送一杯拿铁。

水哥屁颠儿屁颠儿地揣进长台大厦,顶层最大的那间办公室里有一个保险箱,只有他和五爷知道密码,连祝欢喜都不知道。

打开来里面没有金条也没有文件,是几件破旧衣服和一堆核桃黑芝麻之类的保健品,他把盖了章的咖啡店集章卡塞进去,心里美滋滋地想,要是在古代他肯定能混成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

女孩指着自己问安冉:“你不是在等我吗?”

一开始就输了,安冉气鼓鼓磨蹭过去,低头不说话,觉得自己身上的卡通外套丢脸极了。

“盛也的妹妹,对吧?”女孩咬了一口香菇被烫到,不停哈气,等凉下来发现旁边的人还低着头,她把手伸到安冉面前,“认识一下吧,我叫然然。”

“冉冉?”

安冉蹭地一下抬头,快哭了:“你也叫冉冉?”

“r-a-n,二声,然后的然。”然然一边回答一边埋头挑蛋饺。

旁边的人语气突兀地怪罪起来:“你都没有姓吗?”

然然觉得好笑:“我姓然名然,这不犯法吧妹妹。”

所以盛也昏迷前叫的“ranran”真的是在叫她吗,安冉不确定了,毕竟他一直都是连名带姓的叫她“安冉”。

她顿时又偃旗息鼓,像霜打的茄子,然然觉得她的反应好玩儿,和盛也那张死人脸一点儿也不一样,不过也是,怎么会一样呢,然然先开口道:“你是想问盛也的事吧。”

“对,我想问你——”们什么关系。

“你想问你们被绑架那天的事吧。”

然然今天才第一次听到水哥说当年绑架盛也的人贩子是他妈找去的,她以为水哥也告诉了安冉在那之前盛也在长台会所经历了什么,理所当然认为安冉是来问她这事的。

“无所谓了,反正他也没让不准说出去,”然然摸口袋想点烟,可是便利店内不能吸烟,她凭空吐出一口烟圈,就着窗外的雨声,“你应该知道他那天在长台会所看见了他爹出轨…”

安冉困惑的眼映进雨珠,如同窗户上斑驳的水痕,一下就裂开。

那天盛淮波和姚晓萱大吵一架,因为姚晓萱和朋友逛街,亲眼目睹了盛淮波揽着另外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就是我妈。”

然然说。

崩溃中的姚晓萱偏要将被背叛的怒火发泄到盛也身上,厨房的擀面杖很大很粗,胡阿姨一次要备很多餐,十三岁单薄清瘦的男孩站在摇摇欲坠的大灯下面,青紫肿胀蔓延出领口,他一声不吭。

安冉躲在墙后面,盛也还有余力朝她摇头,挤出一个废力的微笑,她咬住手背不敢出声,眼泪砸进每一下殴打的空隙。

或许是想找父亲来替他主持公道;又或者,他认为母亲的种种行为皆是因为父亲的荒唐,她也是受害者,他是想要替母亲讨一个公道,所以他找到母亲痛骂的长台会所。

当时和安冉一样大的然然也在里面。

“我妈本来是里面的坐台女,被盛淮波看上了,就被他养在外面,后来盛淮波把她送人,才有的我。”

安冉不敢看她,为自己早先卑劣的攀比懊恼。

她继续说:“不知怎么的,盛淮波又想起来她,时常叫她作陪,我妈本来生完孩子那边也不认,巴不得钓住盛淮波这颗大树。那天盛淮波喝多了酒…”

那天盛淮波喝多了酒,盛也闯进去的时候,盛淮波埋在女人全裸的身体上舔舐酒水,“咕唧”的唇舌声在昏暗包厢里宛如臭水沟交配的两只老鼠,再走近一点便会有爬满全身的蛆虫。

他看见自己的父亲,像没有开化的原始动物,肮脏恶心,男人女人身上的臭味被高温蒸发,直冲少年的鼻腔,他强忍住反胃,小小的身躯站在门口吼道:“爸爸,回家吧…”

满身横肉的中年男人瘫在皮肉松弛的女人身上,两团肉球流着口水接吻,舌头扯出骇人的长度,口水鼻涕混在一起吞咽的盛淮波起身亲自把自己的儿子拎到他和女人面前,两坨赤裸恶心的肉体包围住他,浑身立刻被赃污灌满。

一开口就黏着口水的嘴凑近盛也:“回他妈个屁的家,你妈是个疯子!不对!是个卖批卖娼的!”

他抓住盛也的头对着沙发上赤裸的女人:“快叫,叫啊,不是要妈吗,叫啊!”

盛也拼命挣扎,可他太小了,不可能挣脱当过兵的盛淮波。

然然说:“我躲在柜子后面,看见盛淮波按住盛也的头,对准他那根玩意儿,就这样插进女人漆黑的逼里,盛也的脸几乎怼到两个人发情的部位,这t换谁都得疯,盛也还好好的已经是个奇迹了。”

她实在憋不住了,这操蛋的回忆,抽出一根烟走到便利店外,隔着窗户在安冉面前点燃。

养育一个孩子需要二十年,但杀死一个孩子只要十秒钟。*

用不了十秒,盛淮波杀死盛也只用了胯部耸动的两下。

寥寥几句话形容不了盛也经受的非人遭遇,被人说来,已经粉饰又粉饰,抚平又抚平,即便如此,她也负荷不了这巨大的痛苦和悲哀,这种生不如死的打击,他常经历。

她以为盛家人对盛也已经是恶事做尽,恶无可恶,可偏偏还能再一次次刷新她的认知,对亲生孩子的恶没有底线,他们像一辈子费力伪装的怪物,将自己的亲生孩子作为可以随意凌辱的物品。

安冉控制不住冲出去到雨天的大树下呕吐,深冬的银杏没有枝叶,雨直直淋了满身。

她没吃什么东西,只能吐黄水,然后干呕,要把内脏呕出来一样干呕。

所以那天在长台会所外面找到他的时候,在抽烟,那是他第一次抽烟,是他为了压住心里的恶心不得不抽烟。

所以他才会在看到她下体的那一瞬间推开她,才会在性爱里粗暴又恶劣,因为他对这件事全部的印象,只有愤恨和残忍。

原谅他吧,原谅他吧,他太苦了,太苦了…

人生有无数可以逃离的痛苦,唯独家庭,一旦打上不幸的烙印,终生不得解脱。

安冉对自己说,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好到能抵消万分之一的苦难,也是好的。她想到这里突然大哭起来,眼泪比雨大,怎么可能抵消呢,再多的爱,痛苦都不会被抵消,只会扎根、盘踞,蛀烂整句身体。

身侧有人淋着雨递给她一张纸,然然安慰地拍拍她:“哎,盛也确实遭罪。”

“你呢?”

“什么?”

然然没想到这个故事里会有人在意她。

“你也看到了不是吗,你后来…”安冉直觉自己的痛苦的表情不适宜,真正痛苦的人云淡风轻,反而她在惺惺作态,可她脸部肌肉无法协调,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有多神圣。

不用信奉便能听人祷告的天使。

烟头被雨浇灭,她扔到土里,说:“后来,有人告诉我,扔掉爹妈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所以我不姓刘,也不姓陈,我就是我自己。”

安冉恍然抓住了一点希望:“扔掉…”

两个人的身上全被雨水打湿,好心的店员给她们拿来两把雨伞,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雷声,然然又说:“所以我扔掉了,但是垃圾的归宿不是垃圾桶,是要被送进垃圾场里搅得稀碎才对。”

她没有打伞,看向同样没有打伞的的安冉:“你知道我干了什么吗?”

“我录了视频发给盛也,我教他,把视频发到网上,让他们丢尽脸面,可盛也觉得效率太低,”她说,“他把视频投到了盛朗华公司的会议大屏上,盛朗华气得差点中风被送进医院,还把盛淮波打了个半死。”

“小小一个举动就让那些恶人不得安生,我们为什么要让他们好过!”

安冉丝毫不觉得阴暗,她甚至觉得太轻了,这样的报复太轻了。

所以,她的意思是他们还要报复,他们是在计划什么吗?安冉正要追问,路边有人唤她,雨声朦胧,名字清晰。

“安冉,过来。”

她奔向他,雨雾在走神,有人奋不顾身。

此时她手里提着ooko的蛋糕,和她九岁生日时吃的一模一样,盛也竟然记得,在她也只能想起给弟弟买麻薯团团的时候,有人会想起她来。

冬天的雨让寒冷变得具体,安冉试图回忆一个美好的季节,想了很久,直到走出雨伞的遮蔽被盛也一把拉回来,才真切地发现,盛也的四季,各有各的寒。

电视剧都演男生如果喜欢女生的话,会倾斜着打伞,安冉偷偷抬头看,伞没有倾斜,直直地立在盛也手中。

啊,原来是她倾斜了,被哥哥揽着倒进他怀里。

“你可怜我。”

他在说肯定句。

“你不能可怜我。”

这句却是疑问句,像在质问她,你凭什么可怜我。

“哥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好不好?”

他的一只手从脖子后面绕过来掐住她的下颌:“安冉,安升和我,你选谁?”

这是什么问题?!安冉眼神乱晃,下意识地心虚。

“陈然既然和你说了,盛家所有人都不会好过,他们自顾不暇的时候还会管你弟弟吗?”

然然原来姓陈,她什么都没说,盛也原来真的要报复。

“安升他马上就要手术了,你非要现在…”

剩下的话她说不出口,她觉得自己好卑劣,明明刚才听完然然的话心里想的是盛也报复得不够狠,现在却理所当然地劝他不要是现在。

所谓的共情悲悯不过是因为与她无关,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她便成了自私的小人。

可她不能放弃安升,不能。

他抿紧嘴唇,僵硬地吐出另一种可能:“你也可以去告诉他们,为了,你弟弟。”

安冉恼地睁大眼瞪他,像抓住一点自己不那么自私的证据来耀武扬威。

“我可以帮你的哥哥,能不能让安升好好做完手术,我真的能帮上你的!”

斗大的雨水砸在脚边,桥上的风失了方向,四面八方都在鞭打她。

盛也把伞塞进她怀里,踩着没有来路的风雨一个人转身离开。

“来我房间。”

安冉刚上住院部的电梯,胡阿姨的电话就打进来:“小冉,你快回来!小升醒了!诶,医生医生,你别动,哎哟喂!小冉你弟弟一醒来就说不治了不治了,你快劝劝,哎嘟嘟嘟嘟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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