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宫婢们几番唏嘘的皇后娘娘——姜明曦,仅着一袭纯白绸衣瘫坐在地上,死气沉沉地盯着穿过窗棂投射到身前两尺的阳光。
原本乌黑顺滑的墨发凌乱又毛躁,两只落在膝上的手冻到通红,青葱玉指都已隐隐开裂。
这要是放在以前,是万万不可能的。
侯府出生的她,睁眼便是锦衣玉食,莫说挨饿受冻,哪怕只是咳一下,即便请不来太医也得请七八名城中有名的郎中一同问诊探脉。
莫说出阁后。
因嫁的是太子,身份自不用说,待遇更是翻倍。
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别说炭火甚至连一件御寒衣物都没有。
姜明曦已冻到毫无知觉,想要扯动嘴角都有些困难,只得勉强从鼻腔沉重地“哼”出一声。
呼出的气尽数发白。
几乎是那道轻嘲从殿内消失的同时,沉重紧闭的宫门被人从外缓缓推开。
午时,来了两个宫婢。
“你快着点儿,至多半刻钟,多了我也没办法。”
“我知道了,多谢姑姑。”
无力疲累的道谢声传来,一开始姜明曦只以为自己听岔了,但这熟悉的声音又让她不禁抬起头,眯眼往宫门那处看。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拢,未等她看清来人是谁,一道影子快步奔至身前抱住了她。
身上的热意渡过来,身体似乎也有了片刻温度。
“怎么坐地上啊?着凉了怎么办。”
耳边响起焦急的声音。
恍惚间,姜明曦想起了未出阁前,与康安伯嫡女温婼同游,对方因年长她两岁,常在她耳旁唠叨的话。
身前的人短暂抱了一下,搓了搓她冰凉的手,就要拉她起身。
“……温婼?”姜明曦胳膊被对方拉拽着,仰脸看过去,不确定地唤道。
不是她太久没看见人不认识了,而是眼前的女人,老的让她不敢相认。
鬓边生出的几缕白发,实在不像才不过二十五,意气风发的康安伯府嫡小姐。
听说自康安伯失势后,她在夫家安国公府的日子就不好了。
温婼低眸朝她笑,牵动起眼角细纹,说有四十,已经当祖母了怕都不会有人怀疑。
声音微颤,却佯装镇定:“怎么?不过几年没见就记不得我了?也是,我这几年……”
温婼抚上鬓角,说到一半哽住,赶紧又要拉人起身,拉了两次人都纹丝未动,这才发现了不对劲。
视线定格在那双瘫坐着的腿上半晌,不等姜明曦阻止,径直掀开白色绸衣下摆。
脚后跟丑陋的疤痕映入眼帘——竟被人挑断了脚筋!
温婼:“王八蛋!我这就找他们去!”
那一瞬间,温婼像是回到少时,气急败坏地要去为挚友讨个公道。
姜明曦在她起身刹那勾住她的臂弯,摇头似认了命:“别去了,没用的。时候不早,你还是赶紧走吧,免得被他们发现。”
温婼拧着眉回头要劝她,宫门突然哐当一声。
带她进来的宫婢被捆成一团,撞开原本虚掩着的门倒在地上,嘴里还被塞了团布。
袅袅轻音紧随其后:“是啊,没用的。”
明明没什么威慑力,却让姜明曦的心突坠冰窖,骤然抓紧温婼手臂,想要将她往后拉。
本就干哑的声音异常低沉甚至是愤怒,咬牙冲着门外:“你故意的!”
宫门外说话的女人缓步走近,夺目金饰插满发髻惹人晃眼,华裾外罩一袭火红大氅,头戴纯白卧兔儿,更衬的那张小脸雍容华贵。
葱白嫩滑的手搭在孕肚上,趾高气昂地跨进这座“冷宫”。
与她们的灰头土脸不同,姜明舒无论是脸还是精气神都仍似少女,眉宇间又多了几分独属妇人的成熟。
但是不能开口。
一开口,姜明曦就想拿针缝上那张嘴。
好比现在,眼尾轻慢上挑,看姜明曦和温婼就像在看两个傻子,毫不掩饰地嘲讽:“姐姐现在才知道啊?不过姐姐该谢谢我,要不是我,如何能让你们见面呢。”
“放肆!宝珠现在可还是皇后!”
温婼看到姜明舒气得牙痒痒,纵使被夫家磋磨至此,仍挺直了世家贵女的脊梁。
“皇后?”姜明舒的脸跟着扭曲了一下,很快又恢复高高在上的姿态,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们:“也就你安国公世子妃承认她是皇后吧。”
温婼:“你!”
“真是个蠢货,本宫不过透露了点消息,就着急忙慌地赶进宫,”姜明舒打断她接下去的怒骂,胜券在握地越过她看向姜明曦,重重地咬着那两个字,“皇后!现在可以说出容家金库的钥匙在哪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