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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肆

 

自从带着孩子回到合欢苑後,我已经整整一个月没见到凌恒了。

就在今年五月,林意奷早产了。

我安抚着哭闹不已的承竹,朝着站在一旁的唐钦道:「承竹眼下正在哭闹,还请大爷等会儿,我安抚完孩子便会过去。」

总觉得…有场暴风雨要来了。

「寻柳,你过来。」我放下熟睡的承竹,一旁的寻柳小碎步上前,问道:「太太找我?」

我看着两个安详的睡容,想起方才唐钦的到来,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离开後,两个孩子就替我好生照顾吧!」

「啊?」只见寻柳突然睁大了眼睛,平常jg明如她,这时讲话竟也开始结巴了起来:「太…太太您说什麽…太太您…您可别胡说呀…」

我无奈地一笑,道:「三姨太的身子向来不差,怎会无缘无故早产?」语音刚落,便听闻一阵吵杂而慌乱的脚步,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怎麽,还亲自过来了?

「大爷…」寻柳吃惊地准备行礼,却被一声冷漠的「出去」给吓得跑了出去。

「大爷动怒,何必拿我身边的丫头出气?」我转过身去,还未看清他的怒容,不知突然被什麽打中,我被迫看向了别处,脸上也多了一gu火辣辣的感觉,脸皮像是被人y生生剥下来一样疼痛不已。

如春葱般的手指不自觉地抚上那块疼痛的地方,好烫!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生气的样子,连我的辩解都不愿听了吗?

我「呵呵」地冷笑了几声,转过头来直接瞪向凌恒,一旁的h雪槐则是镇静地看着我。怎麽?h雪槐,你那如白莲般与世无争的x情也终於破功了吗?

凌恒静静地看着我,那充满怒火的目光只怕是成亲後我见过温度最高的一次对视了。我不屑地一笑,问道:「三姨太的孩子没活成吗?」

突然,他笑了。那gu让人不寒而栗的冷笑早已让身後的美人吓得倒退了几步,不过对我而言,这gu笑容是再正常不过了。

「意奷的孩子一出生便窒息而亡,大夫说,意奷的饮食中只怕被人不知不觉加了许多杏仁。」凌恒语音刚落,我直接笑着接道:「所以大爷认为是我做的?」语落,我自顾自地笑道:「没想到我还挺可怜的,只因略懂药理,大爷便会将所有姨太滑胎之事全都联想到我的身上。」

「整座凌府里,只有你懂这些,除了你以外,我再也想不到其他人了。」他正se看着我,我将目光冷冷看向了他身後的h雪槐,道:「大爷要审问我就罢了,何故把二姨太找来?」

见气氛有些诡异,h雪槐恭敬地上前向凌恒欠了欠身,道:「大爷,雪槐先去看看三姨太吧!」语落,那双凤眼不自觉地飘到了我的身上,被我冷漠地瞪回去了。

h雪槐前脚才刚步出寝房,凌恒在下一瞬间便上前将我扯到了他的面前,那声音听着很是压抑,却依旧是掩盖不了那满溢而出的愤怒:「你就真的这麽想让我写下休书?」

被抓住的手腕微微泛疼,我本想将目光看向别处,却听得他一声「郭彤安!你看着我!」而b得不得不将目光转回。

「我若说此事与我无关,大爷可会相信?」看着他那双仍是充满着不信任的目光,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可笑。原来,我这六年只不过是在浪费光y罢了!

「大爷果然喜欢以偏概全。」我笑了几声,续道:「七姨太说得没错,只要派个侍nv,让她到药房抓些药,就能轻而易举地置我於si地。」

闻言,他轻笑了一声,道:「这个月,合欢苑确实有杏仁的支出。」

合欢苑有人买杏仁?我瞥了一眼空荡荡的紫檀桌,帐本又送去他那里了吗?

我瞳孔微缩,道:「只怕是记错了。彤安若真的要害三姨太,何必正大光明地把杏仁的支出写在帐本上?」

不过他似乎根本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只是自顾自地道:「你可知,你身边那个新来的侍nv已经si了?」

雁柔?她si了?

「只怕大爷把她带去仓房了吧!」我笑了几声,没想到我身边的人也会有被带去仓房的一天。

闻言,他突然又笑了几声,语气更是充满着嘲讽之意:「她在卿勺苑,说出真相後便一头撞si在墙上了。」

原来,连新来的丫头都是林意奷身边的人。

原来,他所谓的真相,不过是从一个丫头口中听来的。

想起他曾对自己的一番温柔,想起他如今对自己的不信任;想起这凌府的众多nv人,想起凌恒的母亲。我真的突然觉得好累,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这麽累过。

「书房内有纸笔,大爷现在就写吧!」我不自觉地闭起了眼,呢喃道:「其实这六年来,大爷从未对我动过一丝感情,也从未相信过我。不如现在就把我给休了,然後把哪位妹妹给扶正,或是娶个b出身b彤安更显赫的nv子为妻…」

「你真的以为我不敢?」见我不断催促着他休妻,他的语气b以往更激动了些,捏着手腕的手又收紧了些。

「彤安相信大爷一定敢休了我。」忍着疼痛,我蹙了蹙眉,露出一抹凄凉的微笑,直直盯着他那g人心弦的狐狸眼,道:「凌恒,当初我不听母亲之言嫁给表哥柏晧然,甚至义无反顾地说服父亲让我嫁予你,本以为能平安地与你白首到老,原来…」眼眶有些sh润,我朝着他微微一笑,道:「原来二十几年的青梅竹马之情,竟b不过姨太们的明争暗斗。」

似乎被我的话打动了些,他的目光逐渐缓了下来,手也渐渐松开了。他的眼神逐渐呆滞,语气也弱了些:「彤安,我…」

难道他不舍了?

我摇摇头,道:「母亲曾说过,男人的怜惜能让我建立基石。不过,我是个有自尊的nv人,我不需要男人的怜悯。」语落,眼泪已不自觉地滑进了嘴里,咸咸的,苦苦的,此刻我的心情也是如此吧!

我闭起双眼,呢喃道:「凌恒,我不怕休妻,你把我休了好吗?」

他安静地看着我许久,只说了一句话:「你真想如此?」

我静静地不说话,只是转过头去看着那两个熟睡的孩子。筠欢突然睁开了那双可ai的狐狸眼,只是憨傻地看着我「啊,啊」地叫了几声。

承竹、筠欢,不是母亲不要你们,可是母亲真的好累。这六年来的所有压力已让我无法喘息,你们父亲一而再再而三地怀疑更是让我痛不yu生。我相信你们父亲一定会找到一个b我更适合当你们母亲的人,代替我照顾好你们的。

啊!对了!既然他犹豫不决,我来让他作个了断吧!

我露出一gu温和的微笑,道:「我竟然忘了两件事。当年还是学生时,除了我们以外,还有两个人叫柏晧然和倪倩语。」我抬起头,对上他那张瞬间刷白的面孔,道:「十三岁那年,你已经和倩语表白过了。」

对呀!我怎麽没想到,自己本以为嫁给自己ai的人能得到幸福,却忘了他ai的根本不是自己呀!

「据我所知,从学校毕业後,倩语和倪先生去了一趟英国,最近才刚回来,还没嫁人。大爷不妨去提亲吧!」我摆出了最端庄地一笑,他的目光又变回了以往的冷漠,道:「你真的不怕与我和离?」

我摇摇头。

他转身走进了对面的书房,提起桌上的钢笔便开始写了起来。

我轻轻抱起凌筠欢,她有些不安份地把手含进了嘴里,我浅笑着将她的手塞回被子中,呢喃道:「欢儿,别和你娘一样痴傻。」

不知她有没有听懂我说的话,只是呆呆地看着我流着口水。我拿出绢子替她擦掉嘴边的口水,忍不住亲了一下,将她放回了小床上,随後又抱起了尚在梦乡的承竹,轻笑道:「竹儿,别和你爹一样。」

承竹没有像筠欢一样醒来,只是静静地闭着那双与我一模一样的桃花眼睡在我的怀中。

为了你们,我吃了整整六年的苦,好不容易把你们给盼来了,我却无力再照顾你们了。

是我对不起你们。

我一样小心地亲了他一下,将他抱回了小床上,随後起身褪下了身上的青瓷旗袍。

既然不必做一个大太太了,我也不必再穿着旗袍了吧!

我穿上了刚嫁来时常穿的那件杏se圆领旗袍,对着镜子,我放下了刚梳好的那头低盘髻。看着镜中的自己,我笑了。原来自己这六年来除了面容成熟了些,其余并没有什麽变化,大概是因为伤口都在心里,所以外表看不出来吧!

「太太!」惜冬突然从外头冲了进来,待看见我时瞬间呆了。对於她突然的到来,我并不感到意外,想必是寻柳去找她的吧!

我转身看向她,笑问:「和从前相b可有变化?」

「这…」一身竹青旗袍的惜冬愣愣地看着我,支支吾吾地道:「太…太太很漂亮,太太都没变呢!」

「是吗?」我笑着看回镜中,看着镜中映出的惜冬道:「把竹儿和欢儿带去你冬柏苑吧!你是他们的乾娘,你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的。」

「太太要丢下惜冬了?」惜冬睁着那双杏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道:?惜冬可是为了太太才让大爷纳妾的呀!」

看着她那不过十七岁的面容,我也有些不舍,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怎麽可能不要你?我是真的累了,想离开了。你若真想帮我,就替我照顾好竹儿和欢儿吧!」

「这…」她面有苦se地看着我,随後回道:?惜冬一定会照顾好竹少爷和二小姐的。」

惜冬语音刚落,凌恒从他身後拿着一张纸及不走了进来,我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问道:「大爷可写好了?」

看着我一身的衣着和肩上的乌黑长发,他有些愣住,过了一会儿才又恢复了原本的神se,只是冷冷地看着我不说话。

我转身看着惜冬道:「你先回去吧!等会儿再把孩子抱过去。」

惜冬抿了抿唇,随後才行礼离开。

我从凌恒手中接过那张纸,上头是他那宛如王羲之行书的钢笔字迹:

「立主退婚书人凌恒,切身自幼凭父母之命,聘郭氏之nv为室,讵意过门之後,琴瑟不调,时常反目,纵使勉强相聚,究属势如枘凿,视此情形,莫如早分,各听自由,两得其宜,今甘与郭氏永远脱离夫妇关系,系愿立退婚一纸,听郭氏之母领归,嫁守听其自由,与身无涉,自退之後,牛马不g,此系自愿,并无返悔异言,为yu有凭,立此退婚书存证。

民国十年五月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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