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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陈妈用一只木筷子搅粉,霎眼道:“太太,人家泠小姐可是医生哩,你说上海能有几个女医生?”

二太太认真想了想陈妈的话,摇头道:“当了医生又如何呢,女人是嫁得好命才叫好。”

陈妈不说话了,偷摸着嗦了嗦筷头,然后双手捧着碗递了过去。

二太太用嘴唇触了触碗边,微微抿了一口道:“以后她要是再来找你,知道怎么做了吗?”

陈妈双手抄在围裙里,嘴里还在回味,连忙躬身道:“知道了太太,我赶她走,叫她有多远走多远去,可别再惦记咱们家大少爷嘞。”

二太太这才满意,缓缓饮毕,从胁下抽出帕子擦了擦嘴,沉吟道:“陈妈,你去看看大少爷在不在家,要是在,去把他喊过来,要是不在……你去给陈小姐打个电话,就说我想她了,请她来家里吃晚饭。”

陈妈从楼上的窗户探出半个身子往下一看,见大少爷的车不在,便知他人不在家,于是在电话簿里翻找号码,不认识名字,只能寻找标注的记号,试着拨了过去。

朱丹接起电话,一怔,听着佣人一字一句转述,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陈妈感受出她的勉强,又因知晓自家太太和少爷的态度,捏着话筒悄声说:“陈小姐你放宽心,太太喜欢你,大少爷也喜欢你,你别怪我多嘴喔,这泠小姐前两天要来家里拜访,太太硬是不见哩。”

见对面仍是沉默,陈妈眼珠子转了转,又道:“陈小姐你尽管当着太太的面跟大少爷把话讲讲清楚,要是有委屈,叫太太给你做主,好不好呀陈小姐。”

陈妈这几句话说得掏心掏肺,知冷知热,朱丹忽而没了脾气,答应道:“哎,我今晚就来。”

陈妈感激道:“陈小姐你好心肠,那就这样说定了,你在家等着就好,司机会去接你的,五点钟下楼好伐。”

电话一挂,朱丹坐在沙发上看着琉璃发呆。

琉璃正试穿着朱丹衣橱里的衣服,在穿衣镜面前比来比去,漫不经心问她:“你今晚要去哪儿,我们不是说好要和谈先生去看电影吗?”

发现她并没有在听她说话,琉璃一跺脚,走过去摇了摇她的肩膀道:“朱丹,你怎么了!什么人打来的电话,把你的魂都勾了去?”

朱丹清醒过来,茫然道:“啊,你刚刚说什么?”

“我问你,电影你还看吗?”

朱丹支吾着,为难道:“对不起啊琉璃,我今晚恐怕是不能和你去看电影了。”

琉璃悻悻道:“叛徒!”

朱丹连忙哄道:“呀,你穿我这件旗袍真是好看,但是外面冷,你把我的那件裘皮大衣也穿去。”

琉璃勉强原谅她道:“行,那你去吧,我自己和谈先生约会去。”

朱丹笑道:“和女明星约会看电影,谈先生大概要如坐针毡了。”

琉璃道:“最好也有记者偷拍了照片发新闻,让顾越城那个混蛋纨绔子弟好好看看,我不是非他不可,气气他也好。”

朱丹仿佛被她一语点醒似的,忽然意识到那记者出现的时机实在蹊跷。也怪她当时怒火中烧,对他表现得过于抗拒激烈,上次吵架之后,两人竟就此僵住了。

眼下二太太倒是给她搭了个梯子,她是愿意顺着这个梯子下去找他,冷了这么久,她既期盼见他,又害怕见他。

思索着又去房里取出镯子戴在手上,觉得他看见了兴许会开心一些。到了临出门的时候又觉得腕上的镯子这样戴着不太合适,于是取下裹在手帕里,小心收进包里,弯身选了双黑色的平底皮鞋穿上,又戴了顶灰色的贝雷帽,按照陈妈交代的时间下了楼,司机特意下车朝她鞠了一躬,殷勤地打开了车门,“陈小姐请。”

朱丹只认识司机小刘,但小刘是顾越珒的专属司机,她问他:“怎么称呼?”

司机道:“叫我小方就行,我平常都是给太太们开车的,所以陈小姐你不大认识我,但小刘经常跟我们提起你,他说你不仅唱歌好听,人长得也跟画报上的美女一样漂亮。”

朱丹窘道:“哪有小刘说得这样好……”

小方偷瞄了一眼后视镜,嘿嘿一笑,只道:“陈小姐你谦虚。”

朱丹摇下半个车窗,冷风忽地钻入,她用手指压住飞舞的鬓发,将贝雷帽压得更低了些,歪头抵着车窗发呆,瞥见路上烘山芋的小摊竟忍不住回头去看,电车刚好迎面开来挡住视线,那电车开得极慢,仿佛也冻手冻脚的走不动道,待错开电车,那烘山芋的早已不见踪影。

车缓缓驶进顾公馆的大门,小杏早就站在门口迎着,把捂在怀里的汤焐子一把塞到她的手里,笑嘻嘻说:“陈小姐你快暖暖手唻,太太在屋里等着你呢。”

说着领着她径直上楼去。

二太太端坐在沙发中间,膝上搭了个厚厚的羊毛毯子,一双三寸金莲缩在毯子里不见形状,见到朱丹立马微笑道:“冷吧,快来我这儿暖暖,今晚就在我房里吃,不和他们一起了,我这房有个小厨子专做浙菜,什么西湖醋鱼,叫花童鸡,赛蟹羹都很不错。”又让小杏上茶,慈眉善目道:“先吃点点心垫垫胃。”

朱丹点着头道:“伯母说好吃一定是好吃的,我还没吃过西湖醋鱼呢。”

她一双眼睛四处寻找着什么,二太太笑道:“在找越珒吧?他现在大概是在路上了,我一打电话说你今晚过来,他立马就说他也回来。”

她一双眼睛四处寻找着什么,二太太笑道:“在找越珒吧?他现在大概是在路上了,我一打电话说你今晚过来,他立马就说他也回来。”

朱丹羞赧道:“伯母,其实我跟他这段时间闹了些别扭……”

二太太道:“我知道,看这小脸都委屈瘦了。越珒他啊是个闷葫芦,小时候跟兄弟吵了架,也不跟大人说,自己躲在房里生闷气,你要去问他怎么了,他又跟你说没事。”

朱丹道:“我一生气口不择言,言语难免伤他,我虽气他,他大概也在气我。”

“他先伤你,你再伤他也是正常的。”

王妈这时抱着杪悦走了进来,局促道:“太太,六小姐一听说你这儿今晚要吃叫花鸡,馋虫勾起来了,嚷着要来太太这里转转。”

王妈说得很是委婉,表情讪讪的,杪悦嘟着嘴道:“二妈这儿有好吃的,杪悦今晚想在二妈这儿吃饭。”

二太太抓着一把松子糖,招招手道:“六小姐这鼻子是属小狗的,先吃点糖,还要等你大哥回来才能开饭,好不好?”

杪悦更是高兴,“等大哥,悦儿要等大哥。”说着拍拍手掌,攥着一把松子糖走到朱丹身旁,圆圆的下巴颏抵着她的膝盖,糯糯的喊了声:“嫂嫂。”摊开粉圆的手心,“吃糖。”

王妈道:“哎呀,六小姐这是要请你吃糖呢。”

二太太满面笑容道:“哎哟,六小姐会叫人了,今儿六小姐吃了我屋里的糖,嘴巴甜得跟蜜儿似的,都会叫嫂嫂了!”

杪悦自己坐在一个小矮凳上踢着腿吃着零食,吃得玩,没多少当真吃进胃里,王妈时不时用手在她嘴边一抹,叫她将那嚼碎的糖渣全都悄悄地吐到自己的手掌心里去,王妈在杪悦耳边压低了声音嘀咕道:“人家待会一桌子好菜,菜很没上桌呢,你光吃糖就吃饱了,傻小姐,那醋鱼和鸡肉可不比这松子糖好吃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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