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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9节

 

战场在轰然的鸣响中进入了一种奇怪的寂静和沉默,辐射风暴、核电磁脉冲撞击在雅典娜的护盾上激起了彩色的粒子烟尘,长时间的轰击和久久不曾散去的灰云叫爆炸显得是如此的冗长,又如此美轮美奂,令雅典娜撑起的护盾像是一道照亮天幕的彩虹。

世界是如此残酷,又如此美丽。

片刻之后,白光渐渐散去,夜晚重新来袭。站在甲板上的太极龙士兵们和还幸存的星门天选者隔着未曾熄灭的火焰对视。太极龙战士的外骨骼上沾满了鲜血、灰烬和肉屑,脸色虽然疲惫却带着一往无前的悍勇。而浮在半空中的星门天选者则满脸茫然,像是他们还没有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在清凉的月光下,在诡异的寂静中,两方人谁都没有动作,甚至都屏住了呼吸,只剩下“天坠三相”掀起的风和浪在天地间鼓荡。

甚至连远处的海豚们都停止了鸣叫。

至少在这一刻。

三号舰伤痕累累的舰身在撼天震地的爆炸中摇晃,空中的飓风卷起了澎湃的海浪。

白秀秀率先打破了平衡的静默,她从干涩的嘴唇里轻轻说出了两个词,声调平静又蕴藏着力量,“开火!反击!”

李源凯下意识的扭头看向了白秀秀,作战头盔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但他还能看见她护目镜下面那双饱含着灼热愤怒的双眸,用燃烧来修辞美,叫人觉得带着一种自我毁灭的倾向,他从这位新任神将中看到了一种满怀热情投身于死亡的力量。

这力量叫人为之战栗。

他回过神来,立刻对着麦克风歇斯底里的吼叫:“全体都有,开火!反击!给我狠狠的打!”他冲出了舰岛,举起了手的20式,急促的火光又一次点亮了飘荡着黑烟的天幕。

张左庸第一个响应,举起航空机枪,红色火链和哒哒的机枪声就像是嘹亮的号角。

无论是舰艇上的人,还是飞舞在空中的人,都隐隐听见了穿越97年的激昂音调,“滴滴哒滴滴滴哒滴滴滴滴,滴滴哒滴滴滴哒滴滴滴滴……”

这是深藏在太极龙战士心跳中的冲锋号在响,也是星门战士记忆中来自地狱的招魂曲。

一束照明弹摇曳着身躯,缓缓爬上暗夜之巅。

火与血在短暂的停滞后,重新汹涌的燃烧了起来。

白秀秀仰起头,在半空中,雅典娜独自撑起的彩虹护盾之外,“天坠三相”的光芒已经坍缩到了尾部,那一轮颜色凄凉的下弦月逐渐从萎靡的光线中浮现出来,于血色里勾勒出战争的真实状况。

照明弹不断的升空,探照灯光柱雪亮,孱弱的光线照亮了飞迸的鲜血,四散的火光,浓烈的黑烟。子弹如滚烫的雨点向着不久前纠缠着雅典娜的那群星门天选者泼了过去,而那些不知名的天选者正展开对他们的围堵。那些天选者中有懂行的,并没有立即绞入星门天选者中,而是在将他们圈成了一团,用远程技能进行消耗。这种方式也让太极龙的战士们的枪火可以不再用来防守,他们利用一切工具和武器配合,火力肆无忌惮的向着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星门天选者们倾泻。叫喊声和枪炮声沸反盈天,枪火和鲜血又一次染红了午夜。在暴力制造的人工晚霞中,燃着几缕火光的舰船在激荡的黑色波涛间缓慢行驶,拉着烟雾,以不疾不徐的姿态离开刚刚发生爆炸的那片天空,不再那么仓皇。

但战争并未曾平息,反而在进入尾声的阶段,暴露出了更血腥的面目。

“反攻”这个词汇也许与胜利有关,却与安全无关,做困兽之斗的星门天选者前所未有的凶悍。导致太极龙战士的牺牲速度比防守时更快。

爆炸声未曾停歇,白秀秀弓着身子跑到了舰岛旁的一个只剩下两具尸骸掩体后,她试图捡起死去战士手中的狙击枪,却一下没能扯出来,她背靠在掩体上,用劲掰开他血肉模糊的手掌,才将那把狙击枪拿到手里,她立即转身,把枪架在糊满血浆的铁箱子上开始射击,狙击枪金色的子弹,一发又一发朝着刚刚还不可一世的星门天选者射去,时不时就会洞穿困兽犹斗的星门天选者的身体。

就在她又一次击中敌人,打空弹夹,装填子弹的时候,眼睁睁的看着在她左前方的不远处,在另外一块掩体后面,正用航空机枪瞄着一个战斗力极强的星门天选者射击的张左庸,似乎激怒对方,那人抽出空来向着张左庸投来一道红光,这道红光极为隐蔽,藏着枪林弹雨中很难被发现,等到了张左庸头顶时,躲避已经来不及了,他和掩体还有后面送子弹扣扳机的战士同时被炸飞,碎片如雨,血肉在天空乱飞,隔着四五十米远,白秀秀都被血点扑了一身。

“张……”

白秀秀连名字都还没有来得及喊出来,就目送又一个老同事消散如尘烟,她习以为常,她的心早就被鲜血淹没了。假如说,她的眼睛还能够留下泪水的话,那一定不是眼泪。

她甚至无暇多顾,她调转枪头,瞄准那个天选者继续开枪,机械的,无情的,冰冷的,继续开枪,在胜利彻底到来之前。

战争是生命的熔炉。

谁都有可能被融化成历史洪流中的一朵浪花。

没过多久,一道金色的光贯穿天幕,雅典娜收起了光盾,加入了屠杀,形势变得一边倒,星门天选者彻底的溃败,在那个杀死张左庸的天选者试图投入大海逃跑,却被雅典娜一刀劈成dna螺旋后,战斗真正进入了尾声。

当最后一个星门天选者化作螺旋时,所有的枪火都停歇了,白秀秀已经精疲力竭,她感觉自己随时会倒下,可她知道她不能倒下,她强撑着疲乏的身子从掩体后面站了起来,跟着探照灯那一束白光放眼四顾,竟没有看见几个还能站着的人。

似乎终于坚持到了最后,可她的心却空落落的,身体也到了极限,她这才想起她已经连续五十多个小时没有进食了,可她丝毫没有感觉到饥饿,反倒有点想要呕吐,想把心肝脾肺肾全都吐出来,吐在这染满鲜血的甲板上。

恍惚中,周围逐渐热闹了起来,痛苦的呻吟,紧迫的呼救,低声的哭泣,迟钝的碰撞,在她耳边回荡。

这一切都漫无边际,像是永远的不会完结。

实际上感受并不等于时间,很快她就看到后勤人员和在船舱里的战斗人员全都跑了出来,大家在李源凯的指挥下展开了清理和救援。

她还不能停下来,另外一场与死神竞赛的战争开始了,这一次的主力是医护人员。尽管已经有了心理预期,甲板上的惨状还是吓坏了那些医护兵,很多女医护兵都忍不住放声哭泣起来,现场实在是太惨烈了,一时之间甲板上的哭声比方才消散不久的枪炮声还要渗人。

白秀秀将手中的狙击枪放回身旁那个死去的战士手里,敬了个礼,转身走入了人群,加入了救援工作。每个人都神情悲伤,他们坚守到了敌人退去,却怎么也算不上一场胜利。她拖着快要崩溃的躯体向每个人敬礼,用温柔且敬畏的语气告诉他们,不要沮丧,这一场战斗就是伟大的胜利,能与大家并肩作战是她的荣耀。她极尽所能的安慰和鼓舞每一个人,伤员、后勤人员还有在战斗中活下来的战士。

大概是她的鼓舞起了作用,哭泣声小了下来,救援工作有序的展开,看上去大家的状况没有那么糟糕了。

只不过一遍又一遍重复这些感激与慰藉的词汇,让她逐渐麻木,她已经无从分辨这是她内心真实的声音,还是掺杂着责任因素。

总之,她必须坚强,必须从容。

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中,她低头看了眼脚下粘稠的血浆,心想:这大洋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夏国年轻人的尸骸……仇恨无法消弭,而这一切都需要星门以血来偿还。

为此,她感觉到了寒冷,以及丝丝缕缕从骨髓里生长出来的疲倦。

……

在照亮世界的光芒和震耳欲聋的鸣响中,成默将眼睛从潜望镜前挪开,在他这里,这场战事已经结束了,现在要考虑的是该如何收尾。他没有继续观看接下来的剧情,而是转身向着休息舱走去。隔着厚重的海水和潜艇厚厚的钢铁之身,雷鸣般巨响仍然绵延不绝,像是永不会止歇。

整艘潜艇都发出了轻微的共鸣,他在震颤中爬下了楼梯,在经过驾驶室时,他感觉到了更为猛烈的摇晃,老旧的潜艇摆动了起来,人也站不稳,像是地震。四周斑驳的机械构件也都跟随着发出了“嗡、嗡、嗡”的呻吟,似乎这艘潜艇随时都会散架。

成默扶着墙壁在狭窄的通道里站了一会,等震动差不多消失的时候,他才继续朝着休息舱的方向走,在走到休息舱的区域时,他听见了顾非凡的喊叫:“艹!差一点老子就能干死他了!就差一点啊!”

这喊叫引起了驾驶舱的恩诺思人的不满,高声用恩诺思语大骂了几句。几秒之后顾非凡就没了声音,大概是再次激活载体,又一次加入了战斗。

成默想笑,对着虚空没有能笑出来,他回到了自己和雅典娜的那间休息舱,房间里的鱼已经被搬去了厨房,残余的鱼腥味还未彻底散去,习惯了雅典娜的香气,其他的味道就叫他有点难以接受。他抽动了几下鼻子,也说不清楚究竟是潜艇里味道更难闻,还是鱼腥味更难闻。摇了摇头,他无奈的将门关好,把桌子上一个装满冰块的白铁盒挪到了床板上。

白铁盒里装着的是几块切好的金枪鱼刺身,那是他为白秀秀留下的。

成默不确定白秀秀是否还有心情食用,他希望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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