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5节
理想国的交通工具都是天价，成默这种小气鬼，暂时并没有入手。不过看这种情况，成默觉得还是有购入的必要。
在七点半的时候成默终于穿越了风雨，走到了等腰三角形半岛，半岛上只有一座风车状灯塔，以及在尖角处有一个延伸进湖的圆形玻璃管道，那个圆形的玻璃管道就是“黑梦酒吧”的入口。成默走到半岛顶端时，“黑梦酒吧”入口处的小广场上停了好几辆交通工具，有马车也有汽车还有摩托，还有那辆拖拉机模样的古董车，这些都是地面上少见的款式。
四个穿着黑西装戴着墨镜的黑超特警站在细细雨中，面无表情的守在圆形的只有两米高的进口，雨点打在他们的身上没有一丝浸入的模样，就像滴在了雨衣上，顺滑的流淌了下去。
成默一手撑着伞，一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枚丈母娘给的黄铜救生哨，便向着入口走去。没有料到在走到那黑洞洞的圆形进口时，站在左右的黑超特警却同时伸出了手，将他拦住了。
成默亮了一下手中的哨子，两个黑超特警毫无反应，成默心稍稍一沉，他收起了长柄伞问：“是……需要把伞收起来吗？”
其中一个黑超特警冷冰冰的说道：“把救生哨挂在脖子上。”
成默这才放下心来，他将伞随手扔在一旁，将系着红色绳子的黄铜哨套上脖子，两个黑超特警立刻就放下了横在他面前的手。成默抬脚踏上了圆环状的玻璃进口，沿着环绕着进口的玻璃台阶向下走，走了几步，台阶向下拐了个弯，也完全进入了玻璃管道没入湖水的范围。
当走过转角，眼前的一切就变了样子。一艘通体漆黑，亮着灯火的三桅帆船出现在了成默的眼前。即便对如此巨大的“瓶中船”心有准备，成默还是觉得震撼异常，他停在悬空的台阶上屏住呼吸凝视了很久，满是破洞与污渍的白帆高高的耸立在空中，和黑色的桅杆组成了一座破败的高塔，那镶嵌着瞭望塔的桅杆直刺云霄，挂着一面骷髅海盗旗的尖利桅杆几乎能够戳破云霄。船头绽放着一朵巨大的红色玫瑰，那朵玫瑰是如此娇艳欲滴，和破烂白帆、黑色船体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透着一股子诡异的堕落的优雅感。仔细看其实船身并不是只有黑色，而是掺杂着烟灰色的斑驳调性，叫人觉得腐朽。船身靠上有一排窄窄的窗户，窗户里亮着忽明忽灭的灯光，隐约的歌声顺着灯光像藤蔓般爬了过来。甲板上还有些千奇百怪的人，有些连人都算不上。
站在远处看，这艘船就如一个巨型的问号，横漂在汪洋之中。乌云笼罩在上方，无穷无尽的幽暗浪花绕着它打转。
太壮观了。成默在心底惊叹。这种突如其来的奇观给了他很大的冲击，平静的感觉被抽空了一般，只剩下忐忑，好像末日正在缓缓迫近。他举目四顾，发现自己居然站在完全没有支撑的玻璃楼梯上，脚下是汹涌的波涛，跟大海深处的浪一模一样。他慢慢的向前走，似乎随时都会跟着楼梯一起坠入深不见底的大海。随着玻璃楼梯越来越接近三桅帆船，视角发生变幻，很快他就看到了长满了藤壶的陈旧的黑色船身上，刷着字迹依稀的白色德文——fliender holnder。
成默看清了那行德文，感觉自己像是被这艘船的阴影给吞噬了，也许应该说是活埋。
“飞翔的荷兰人”——这是传说中一艘永远无法返乡的幽灵船，注定在海上永远漂泊航行。
好一会成默才按下了心灵的悸动，他告诉自己这一切不过都是幻象，加快步伐走过如同廊桥般的长长透明玻璃台阶，跳上了船头甲板。没有腐烂的臭味，反而一阵夹杂着些许咸味的玫瑰花香扑鼻而来，叫成默好受了不少。
他朝四下看了看，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加勒比海盗》的世界，甲板上站着一群穿着奇装异服的人，他看见了戴着三角帽的铁钩船长，长着八只触手的章鱼娘女护士，还有坐在船沿上的美人鱼……成默正好奇的张望，一个穿着中世纪水手服的男子快速的朝他走了过来，他脖子上也挂着黄铜救生哨，戴着张arleho威尼斯面具，红色的面具和长长的鼻子，让他看上去像是撒谎精匹诺曹。
在成默的注视中，匹诺曹水手和成默擦肩而过，在经过他身边时，匹诺曹发出了成默熟悉的低语：“跟我来。”
成默默不作声的跟在颜复宁身后，沿着船的边缘向着船尾走去，一路上经过甲板上的船楼，敞开的窗户里是中世纪酒吧，木桌木椅，穿着中世纪服饰的女人端着盘子在里面穿梭，还有两只美人鱼在另一侧的船边歌唱。
穿着水手服的颜复宁走到了船尾，掀开一块盖板，亮着微光的狭窄通道里挂着一条软梯。他示意成默下去，成默也没有迟疑，率先朝下爬，等他下了一段，颜复宁也下了船舱，并将盖板合上。
大概爬了十多米深，一条亮着灯光的走廊出现在成默眼前。成默站在走廊上等了一下，颜复宁也站上了走廊，他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越过了成默向着走廊尽头走。成默快速跟上，很快两人就走到走廊尽头，颜复宁推开木板门。澎湃的音乐瞬间漏了出来，声音震耳欲聋，灯光在里面乱舞，影影绰绰的人在里面晃动，看不清景象。
颜复宁一言不发，继续向前走，成默虚了下眼睛，瞥了眼群魔乱舞的舞池，也分不清这些究竟是些什么人，总之肯定大半是机械人或者克隆人。两人穿过现代感十足的酒吧，从酒吧的后门离开，接着又是一段狭长的走廊，走廊上是一排不分男女的洗手间。走廊的尽头有一段向下的旋梯，走下旋梯是堆积货物的船舱。
这时候他们已经从船头的位置走到了船尾的位置，又再次走到了船头的位置。颜复宁带着成默走到了货仓的船尾处，找到了一个镶嵌着铜环的盖板，然后颜复宁直接跳了进去。
这里大概是某几个底层水手的卧室，密密麻麻放着七八个床铺，不过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个非人的玩意。静谧的异样。
颜复宁从床头找到一盏油灯，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亮，才转头看向了成默，他的视线在成默胸前的“救生哨”落了一下，才淡淡的说道：“我还想也许你会需要我出去接你。”
成默没有回应，只是打量了一下逼仄的船舱，“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是理想国的一个bug，不会有人能监控的到。”颜复宁顿了一下又说，“既然你能来到黑梦，想必已经知道理想国的真实面目了。”
成默耸了耸肩膀说道：“知道一些。”
“这个时候了，我们必须精诚合作，要不然我们不可能逃的出去。”颜复宁沉声说。
“你觉得我们能逃出去吗？”成默问。
“不试试怎么知道？”颜复宁回答道。
成默觉得就算是颜复宁，在没有人提示的情况下，也不可能这么快窥破“理想国”的真相，于是他面无表情的问：“既然是精诚合作，就不该对彼此有所隐瞒，你是怎么知道理想国的真相的？”
颜复宁立即反问：“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成默想从颜复宁失踪的日期上看，他不可能知道自己和雅典娜的关系，于是他不动声色的说道：“我在这里有认识的人。”
“难怪。”颜复宁点头，低声说道，“我是在进入宇宙思考花园时，偶然发现的……”
黑色梦中（2）
“我刚进理想国的时候，到处查探地形，想要搞清楚这是哪里。自然而然就注意到了奇特的‘宇宙思考花园’，我想只要是对数学感兴趣的人都会被它深深的吸引，因此当时我就想进去看看，但那时宇宙思考花园并没有开放，我也没有过于在意，只是很遗憾。接着我继续在理想国游荡，却发现《法则》告诫我们不要靠近边缘的白雾，那根本就是个吸引注意力的恶趣味，环抱理想国的山地全是国王的私人领地，想要买通一条通向白雾的领地，即便按照最小的面积来算都要上千亿美金……”
“你有没有试着进入？”成默好奇的问。
颜复宁平静的叙述道：“当然有。试探性的进入过一次，第二次面临的惩罚过于巨大，我没有再试下去。”
接着颜复宁告诉了成默他的那段经历，这也是成默一直计划要做的事情，说他翻过了皇宫北面的山岭，遇到了拿着猎弓的像是原住民一样的印第安人，他们对他展开了围捕，而他抢了一匹马，仓皇逃了很远，好不容易逃出了林地，那匹马不知道被哪里飞出来的老鹰直接叼走。他也被摔断了腿，只能一瘸一拐的穿过草地、澡泽。
即便颜复宁没有详细说过程，成默却能从那些细节的字眼中，感受到他的干渴、他的步履蹒跚，还有疲劳。
“等我回到安全的地方，结果很快就被抓了。被关了半个月的禁闭，说是下次要关一年。对我来说关一年不是问题，问题是想要接近那片白雾，我不仅需要交通工具，还需要武器和粮食，可我实在没有什么钱，我想也许我是整个理想国最穷的之一。为了不浪费时间，也不浪费我的惩罚力度，第三次禁闭十年的惩罚我可承受不起，于是我打算先想办法搞到交通工具和武器、粮食，也就是搞钱。我只能暂时放弃探查，就在我想办法搞钱时，没多久就到了‘愚人节’，‘宇宙思考花园’开放的日子，我当然得去凑个热闹，那天出的题目并不难，所以我就得到了进入‘宇宙思考花园’的机会……”
成默忍不住打断颜复宁，问道：“什么问题？”
“和国际象棋有关的，”颜复宁回答道，“问题是：在国际象棋里面，马象杀王一直是个大难题，但是在理论上是必胜的，不过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即使是大师也可能失误而造成和棋。题目是把这个国际象棋的马象杀王的必胜过程，用公式表述完整。”
成默做出了思考状，颜复宁等待了一会，就在他即将开口终止成默的思考时，成默说道：“主要是有些时候明明把王逼到一路了，但必须故意把王放到二路三路，才能完成杀棋，这个思考无论在高斯积分还是在概率里面，都是个常用的技巧。取两个独立同分布的随机变量，x，y，然后{公式}，这其实是对复杂过程的简化……”
颜复宁点了点头，像是松了口气说道：“是的。”
成默从颜复宁想要开口的时间，判断出颜复宁写出回答的时间比他要快一些，不过也不奇怪，毕竟颜复宁是正儿八经的数学天才，就连载体技能也是主修的数学，而自己主修的是物理。可成默的速度着实也算不上慢。意识到颜复宁似乎有点急，成默便问道：“你时间很紧？”
“也不是，”颜复宁说，“但还是得尽快，减少bug的使用时间，这里万一被发现了，我们可能就不会再有安全的对话地点。”
成默想起了丈母娘实验室底下的观鱼室，和这里也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在水下很深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他不再说话，只是做了一个“你说，我不再打断你的”的手势。
“进入‘宇宙思考花园’我只是想要参观一下就离开，结果进去了就完全出不来了。最开始的乐趣是欣赏那些建筑和植物奇观，然后就是加入他们的讨论，像是‘欧几里得几何的相容性’，连续变换群的李氏概念，某些数的无理性与超越性……能够进入这里的人毫无疑问都是天才，每个人都有奇思妙想，每个人都对这些难解的问题有深入的研究，说实话我完全陷进去了，那些天我根本一秒都没有想过赚钱，弄交通工具的问题，甚至我再也没有想过逃出去的事。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其实呆在里面挺好的。直到有一天我在‘黑洞’里遇到了名义上的庄园主人弗拉基米尔·阿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