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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成默道:“你要觉得那是把柄,而不是谈判的条件的话,我只能认为你这种人根本不值得我浪费唇舌和你谈合作,女人就是女人,就连你也不能例外,看似理性,实则脑子里还是感性思维主导一切,完全不知道底线在哪里。”

谢旻韫转过头皱着眉看着成默道:“什么叫女人就是女人?你看不起女人?那你是谁生的?恶心,难怪你这种人没有朋友,你不是不需要朋友,你是交不到朋友吧?像你这样的人,生活的一定很痛苦,明明知道别人在撒谎还得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明明知道自己被讨厌了,还得表现的若无其事……”

成默看着谢旻韫的眼睛,视线像剑一样的深深的插入了她的瞳孔,打断她的话道:“知道会如此痛苦,那你为什么还要学?”

谢旻韫一下就愣住了,她的手下意识的从交缠状态抬了起来,抚摸住了颈部,然后她转头避过了成默的视线。

虽然她的表情没有露出破绽,但她的动作透露出的讯息,就是她有些慌乱和紧张……

成默知道时机到了,这个时候并不是要趁胜追击的时候,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此时正是收缩回来,让对方放下防备的好时机。

而成默要做的就是,主动先袒露弱点亮给对方看,在你掌握了优势展现弱点时,才更加的可靠和真实,于是成默也转过脸孔,稍稍露出了一个有点黯然的神情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冒着得罪杜冷的风险,赚学点吗?”

已经不敢和成默对视的谢旻韫犹豫了一下道:“你缺钱?”

成默无悲无喜的说道:“我妈从小就抛弃了我,我爸死后,他也没什么存款,单位给的抚恤金全在我叔叔手里……我暑假想参加欧洲夏令营……我爸爸曾经说过今年暑假带我欧洲,带我梵蒂冈博物馆和卢浮宫,带我去看达芬奇的《东方三圣来朝》,带我去看米开朗基罗的《圣家族》,带我去看比萨斜塔,带我去看科隆大教堂……但现在这一切都还在,而我连按照我们曾经规划好的既定路线去看一下的钱都没有……”

成默顿了一下,以一种坚定的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我需要钱。”

除了最后一句“我需要钱”饱含着力量,成默一直在平铺直叙,他说话的语气一点也不哀伤,像是在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普通事情一般,但这种平静,更让谢旻韫觉得动容,另外成默说到被母亲抛弃,也让谢旻韫觉得自己不该如此牙尖嘴利的这样和成默计较。

虽然卖惨也是一种谈判技巧,但谢旻韫并不觉得成默是在刻意卖惨,因为她知道的事实就是成默的父亲确实过世了,这个过世的男人,还是她小时候崇拜过的对象。

此时,似乎无懈可击的冰冷坚硬的谢旻韫还是放下了一些防备,软化了下来说道:“那就你八我二吧,不过你得答应教我学会如何观测微表情……”

她并不知道成默除了最后一句“我需要钱”是真的,其他的都是假的……

也许,也不全是假的。

怪物

有人说爱情是拯救孤独灵魂的唯一救赎。不,我不这样认为,爱情是腐蚀人心的毒药,是人生给你设置的陷阱,是让你对温暖产生眷恋的软弱,是你在沐浴龙血时贴上的那一枚树叶,是使你放弃尊严的最佳利器。——成默

……

背靠座椅,翘着二郎腿的谢旻韫伸手拨弄了一下她腮边被风穿乱的几缕且黑且直且长的发丝,这个动作给冰冷的谢旻韫增添了无数难以形容的妩媚,原本的谢旻韫有些不食人间烟火,此刻却因为这个不经意的动作变的生动和熠熠生辉起来。

在成默答应二八分成并教她微表情的识别方法与技巧之后,谢旻韫轻轻张开那残阳如血般的两片茜色嘴唇道:“我想你的目光没有那么短浅,按照帕斯卡赌注的理论(注1)来说,你应该清楚,如果只是想要赚钱,那么,尽管你瞧不起他们,尽管你能力很强,融入他们也是最正确的选择吧?”

稍微顿了一下,谢旻韫意味深长的说道:“尤其是杜冷,他搞了一个龙血会,能入会的都是家世成绩两者皆优的精英,虽然你的背景普通,但是以你的能力,要加入进去轻而易举,有了这些资源,你将来能够少奋斗许多年,比你现在辛辛苦苦的算计他,赚点零花钱,要有前途多了……”

成默当然明白谢旻韫提到帕斯卡赌注的意思,很显然她是在说作为一个绝对理性,趋善避恶的人,他就该设法融入杜冷所代表的精英阶层,因为只要加入,就有可能得到好处,最不济的结果,都只是没有得到好处,但不加入,却很有可能收获坏处。

简单来说,谢旻韫的意思就是在说成默如果只是为了赚钱,不尽力融入杜冷的圈子,就不够理性。

成默重复了一下“龙血会”这个名字,然后说道:“我其实很不喜欢成功这个词语,看看市面上那些告诉你什么是成功的成功学书籍,你就知道是谁在定义什么叫做‘成功’了。似乎所有人都在告诉你只要努力就能够赚到足够多的钱,只要赚到足够多的钱实现了财富自由就是成功……”

“实际上我们都知道,成功并不只有一种,那为什么我们的眼睛里只看到这一种呢?”

“因为作为基石的民众不努力向上的话,整个国家都会丧失活力和竞争力,所以我们被灌输的成功就只有这一种……从古至今,人类世界一直都是一个金字塔体系,从上到下,随着人数的增加,掌握的财富和智慧却成倍地减少……这个世界的秘密是什么?金字塔顶端的人的责任就是,让底层人们能够解决温饱,让他们保有晋级希望……然而最终只有一小撮人能晋级到精英阶级获得真正的获得财务自由,绝大多数人不过是被放到了一个注定要为他人创造财富的分工环节上……”

“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成功的奥妙并不在金字塔的顶端那群人,而在被‘顶端’树立起来的一些传教士身上,比如大名鼎鼎的x老板……就算能成功到x老板那个份上,也不过是精英阶层的佼佼者而已,他永远也突破不了天花板……他也只能适应规则,而不能制定规则……”

“因此对于我来说……我虽然想要钱,却绝不甘愿成为金钱的奴隶……”

作为真正的红色贵族谢旻韫自然知道成默说的就是一个事实,所谓的阶级流动只在普通人和精英之间有,而且这种流动也在越来越困难,至于想要打破天花板晋升到金字塔的顶端,除了血与火,没有任何一条通路。

谢旻韫淡淡的说道:“说的挺有理想的样子,但现实好像挺残酷!想要站着赚钱是不是比你想象的要难?不过没关系,下午跟你说话的那个颜亦童,挺有身份的……你看不上杜冷那条路,还有颜亦童这条路……这要是抓紧了,可是跳级的好机会……”

成默冷笑道:“我其实也不喜欢理想这个词语,这不过是传教士们用来包装自己人文关怀的空洞词汇,他们告诉你理想的形状,是诗歌、美酒和远方,是山峰、沙漠和海洋,是征服、攀登和掌握,如果你不树立点理想,那你就是迷茫和麻木,但理想其实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你的人生规划而已,用你希望的方式赚钱,这就是理想的真相,至始至终,你仍然呆在别人给你画好的框架之内,你以为你是野蛮生长,其实不过是按部就班,这些东西不过是枯燥人生的调剂品……归根结底方向、救赎、希望、理想……这些重要么?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谢旻韫用手背撑着下巴,手肘靠着扶手斜看着成默,饶有性质的问道:“那对你来说什么才最重要?”

成默道:“当然是活的舒服最重要。”稍稍顿了一下,他话锋一转又无比平静的说道:“健康的按照我想要的方式活到老死,就足够了。”

谢旻韫将视线投射向窗外的湘江,橘子洲如一叶巨舟在江心乘风破浪,夏日的晚霞将天际渲染的一片绚烂,像是天空燃起了橘色的火光,谢旻韫沉默了片刻,她知道成默是想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但在这个世界里,想要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何其之难。

罗斯福呐喊过:当时间的主人,命运的主宰,灵魂的舵手。

威廉·亨利呐喊过:感谢上帝赐予我不可征服的灵魂,我是我命运的主宰,我是我灵魂的统帅!

犹太人曾经集体呐喊过:我是我命运的主宰,我是我灵魂的主人。

那些选择忠于自己灵魂,敢于对抗命运的人,都是意志坚定的疯子,是大多数人眼中的傻子。他们妄图解脱世俗的桎梏,他们知道过程无利可图、艰难痛苦,还要逆流而上,成为自我意志和命运的主宰。

但是,似乎,没有什么比这样的理想更加伟大了。

谢旻韫也过分拔高了成默的理想,其实成默不过是想舒服的老死,而不是被这该死的心脏病给弄死罢了。

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说这些,实在有些中二,大抵上他们应该是谈论流量小生、娱乐八卦的年纪,就算高深一点,谈谈奥数、谈谈常春藤、谈谈国际局势也不算夸张,但她们谈的却是上层建筑这种玄之又玄的玩意。

偏偏还无比的认真,如果有旁人的话,一定认为两个人是个笑话。

但其实他们只是站在了更高的维度上罢了,想想那些天才,高斯、马克思、尼采、橘子洲头的伟人……他们十七岁的时候在想什么?

你就会明白不是他们故作深沉,而是我们普通人太肤浅。

成默敏锐的抓住了谢旻韫这片刻荒芜的表情,说道:“难怪你这种人没有朋友,把人生当做棋局,把每个人都视作对手……你这种人格还真是扭曲啊!”

谢旻韫转过头来,看着成默无比冷硬的说道:“很好笑么?像你这样的人,一定不会理解从小到大被别人视作标杆是一件怎么样的事情,每次别人的夸奖都没有区别,你看谢旻韫长的又漂亮、成绩又好,家世也这么厉害……但是我仅仅是这样吗?无数次的被当做榜样,不,应该是反派,然后被无数的人嫉恨,只要你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错误就有人冷嘲热讽,把它放大成十恶不赦的缺点,我初中时候收到最多的不是情书,而是一些骂我的匿名信……你知道她们最乐意看到的是什么吗?不是你的成绩多么好,不是你表现的多么完美,不是你多么受欢迎,她们想要看到的是你出糗,是你露出弱点,是你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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