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就在洛玉六神无主的时候，鼻尖隐约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幽香，像是自己师父身上的味道……这是他临死前产生的幻觉吗？一定是他太过思念师父了，他竟然还看到一只只紫色的灵蝶翻飞着涌向了这边。
“洛玉，我总算找到你了。”苏德修那熟悉的优雅沉稳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洛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望了过去，站在军营高高的围墙上那道紫色身影不是他师父又是谁！
“师父！”洛玉的眼泪顿时不受控制地飙了出来，他全然忘了自己身陷囹圄的处境，忘了自己所有的别扭和小情绪。他怎么会舍得离开这个人？他以为这两年多的历练足够他放下，可是爱慕的火焰却在重逢的这一瞬间将他完全吞噬，原来苏德修从未离开过他心底。
“洛玉。”苏德修也对着自己的徒弟温柔微笑。他原以为再次见到洛玉，自己的心情会是愤怒的，会想狠狠揍这个逆徒一顿。可实际上他只有开心，只有感恩——上天让他及时找到了洛玉，洛玉还好好活着，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他身形轻盈晃动，几个呼吸间就落在了金发青年的身前。双手捧起徒弟成熟英俊了许多的小脸，苏德修忍不住感叹道：“你长大了，变化好多。在外面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我……都过去了。倒是师父你怎么比以前还要清瘦？是不是我让你操心了……都是我不好，我应该一直待在你身边好好照顾的。”洛玉的双眼一刻也离不开苏德修。再次被师父微凉的手指触碰让他好开心，他怎么都没想到苏德修会为了他离开南疆，千里迢迢一路追寻到这里。知道师父是如此在意他，即使下一刻就要死去也无憾了。“师父，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我以为你肯定很失望，恨死我了，再也不要我了……”
“说什么傻话，我不要你还能要谁呢。”
或许是苏德修的出场太过惊艳，又或许是这师徒两人旁若无人的态度与快要溢散到空气里的甜蜜喜悦感染了众人，狼牙军的军营诡异地安静了好一阵，竟没有人主动出手攻击。仿佛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事能插入这对重逢的师徒之间。
“我说，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终于，梅璟然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卿卿我我。他的目光来回扫视苏德修，眼神里满是玩味。“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可是会生气的。”这褐发紫眸的苗疆男人修炼毒经已到了一种境界，真气发紫，浑身犹如笼罩着一层迷烟薄雾，似真似幻，实非尘世中人。
“师父小心，此人功力高深，他的武器更是锋利无比！”听到梅璟然令人生厌的声音，洛玉终于回过神来。大敌当前，他们还是先解决了困境再叙旧不迟。他将先前与梅璟然对战的情况快速讲了一遍。
“南诏密宗么……听说你们的龙象般若功很是了得。”苏德修收敛情绪转向梅璟然，按照比武的规矩报上了名号，“五仙教天蛛使苏德修，今日便领教一二。”
狼牙军人多势众，苏德修没想着杀光这么多人。唯有把局面变成一对一的比武单挑才有带着两个伤员全身而退的机会。好在梅璟然颇为自负，也有着身为武林高手的傲气，对他的挑战欣然应下，摆手示意狼牙军放下弓弩让开位置。
两人摆好架势，梅璟然先发制人。两只金刚圈收回手中再展开竟又多了四个，一共六枚闪着寒光的钢圈随着他的内力转动，一挥手便全都飞了出去。
“小心啊师父…”洛玉捏紧拳头，他不敢大声说，害怕自己的呼喊使苏德修分心。这南诏国师一次竟能操控六枚之多，看来之前对付他和陆乐儿还是留了手的。
只见苏德修凭空翻身灵巧躲过飞来的利刃，紫色的蝴蝶幻影随着他的身形飘动，衣摆飞舞轻而易举避开这一击。飞驰的利刃直直射向后方的普通士兵，霎时就有两人身首分离，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丢了性命。那可怕的武器没有就此停下，连后面的石头磨坊都被生生削成两半，可真谓是削铁如泥！
“好俊的身法啊。不过你能每次都这么幸运的躲过去吗？”梅璟然邪笑着召回武器，六枚锋利无比的钢圈划了个弧线重新回到他掌中。
师父，你可要小心啊！洛玉着实为苏德修捏了把汗，生怕高速旋转的刀刃碰到苏德修一点。他的视线紧跟着缠斗的两人，疯狂的钢圈如影随形紧追不放，在梅璟然的操纵下宛如活物，苏德修身形飘逸，一直用轻功灵巧地闪避对方的攻击，紫色的灵蝶翩翩翻飞，对方好几次都打中蝴蝶幻影落了空。
密宗之人修得护体罡气后其实非常克制毒功。苏德修能看到梅璟然周身那层无形的真气护罩，这让他的蛊毒无从下手。既难以下蛊，他又没把天蛛带在身边，唯有使用外功较量，于他非常不利。
省略一点子打斗场面
轻功受限，危急时刻苏德修只好转身反手和梅璟然对掌，内力对冲发出尖锐的爆破音，两人同时反方向后退，脸色看上去都不太好。
梅璟然内功浑厚，正面硬碰之下苏德修浑身气血翻涌，本就白皙的脸颊更是苍白若纸。好在他修炼千劫万毒手已至大成，掌心内劲带着剧毒，刚才对掌的一瞬间梅璟然必然也着了道。
“可恶，这南诏国师内力高深，师父恐怕也不是对手……”洛玉刚才接过梅璟然一招，体会过那深厚的内力。他了解自己的师父，也看出了场上的形势——表面上两人打得有来有回势均力敌，但苏德修早已险象环生，若是继续拖下去，恐怕他们三人一个都逃不掉。
就在洛玉忧虑思索时，封住了毒劲的梅璟然重新出手，将武器分成两拨左右进攻，刁钻的角度让刚才受伤的苏德修难以招架，虽及时偏头躲避，仍有一缕头发被削落，上衣的肩带也被削断，在肩膀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露出了他精瘦的上半身。
“师父！”洛玉目眦欲裂，顾不上内伤就要强行上去帮忙。听见洛玉的呼喊，苏德修目光一动，紫色眼眸里仿佛有星辰流转，他捏住笛子吹响，身后紧追不舍的梅璟然动作一滞。苏德修趁此机会落到洛玉身边，弯腰一伸手就将少年捞起抱在怀里，轻轻几步向前竟已跃出数十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狼牙军营地。
苏德修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救人而不是与梅璟然缠斗，他虚晃一枪后抱起徒弟就飞走，在场的狼牙军也没反应过来。等弓弩手们后知后觉的搭弓射箭时，师徒两人早已离开狼牙营地，朝着巴陵县的方向消失无踪。
“师父，刚才真是太危险了，若不是你突然赶过来，我今日必定小命难保。”抱着苏德修，洛玉心有余悸地说道。但他们两人是跑了，陆乐儿却陷落敌营不知生死，让他心头愧疚不已。“我那个同伴可恶，回去后我得赶紧组织人手去救她。”
苏德修一开始是想顺便救走那女孩的，但梅璟然实力之强超出他的预料，危急时刻他也只能顾得上自己徒弟了。自他两年前踏入中原寻找爱徒，一路少有敌手，此次碰上这南诏国师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师父，你的伤怎么样？重不重？”洛玉一路上紧紧抱着苏德修，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一直贴着对方赤裸的胸膛，顿时小脸通红，他视线一矮，连忙关心起苏德修的伤势掩饰自己的尴尬。
“都是徒儿不好，学艺不精就妄想出师，不仅害了同伴，还连累师父。”洛玉海绿色的眼眸抬起看着苏德修，眼神中既有自责又有说不尽的委屈。平时在他人面前洛玉扮演着独当一面的少侠，唯有在苏德修面前，他还是当年那个初入南疆的孩子，可以尽情地撒娇。
“我没事。”苏德修宽慰道，“梅璟然这人武功高强心思又阴毒，对自己人都视如草芥，非常难缠。就凭你们几个初出江湖的后辈，去救人无异于自投罗网。你那同伴既是仙都派的人，我们去通知仙都派一声，让她们想办法救人，我们从旁协助就是。”
“都听师父的。”洛玉决心再也不忤逆对方。况且苏德修的确比他更聪明更有办法，只要有师父在身边，他就有了主心骨，充满安全感。
两人回到游击小队的营地，洛玉将苏德修介绍给众人，并讲述了在狼牙军营地发生的事情，派人去仙都派报信。大家听说陆乐儿被抓都十分难过，但有苏德修这样的前辈高人加入，士气倒也不至于太低落。
夜晚，苏德修和洛玉同住一个帐篷。他身上那点擦伤涂了药膏早就没事了，倒是洛玉被梅璟然内力震伤经脉，伤势颇重。苏德修让徒弟背对自己盘腿坐下，双掌贴在对方脊背上，亲自运功为他疗伤。
“唔…”洛玉闭上双眼配合苏德修运功，两人身上都浮现淡淡的紫色气息。经过半个时辰的治疗，洛玉受损的经脉全被一一修复，只要老老实实休养几日就能恢复如初。
“师父，之前我负气出走都是我的错，我好后悔没有听你的话。”结束疗伤后，洛玉忍不住转身面对苏德修。本已被他淡忘的夜晚再次出现在记忆之中，他的清白之身……摩昌雄那厮真是杀他十次都不够！
“以后师父走到哪里，徒儿就跟到哪里，再也不离开师父半步。就算师父嫌弃我，也没法甩掉。”因为失去贞洁，洛玉还是感到自卑，担忧苏德修知道真相后会嫌弃他。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再和对方分开，即使永远都只能作为徒弟追随，能一直相守他也满足了。
见洛玉真心认错，苏德修本来还存着的几分恼意也烟消云散。“罢了罢了，我知道你是个调皮的性子，又冲动又爱轻信于人。说起来，那个摩昌雄呢？”
“他……”洛玉眼神闪躲，根本不敢将真相告诉苏德修，“我们一起来到中原后，他骗走我的钱财，从此不知所踪。怪我没看穿他的人面兽心，要是听师父的话，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徒儿太过愚笨轻信他人。”说着洛玉的眼眶都红了，他指的当然是那个夜晚，要是能重来一次该多好，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吃一堑长一智，好在只是被骗了些钱财，倒也不要紧。”苏德修轻轻叹了口气，将自己系在腰间的骰子腰坠拿了起来。这还是当年洛玉离开苗疆前送给他的，如果不是有这个小东西，他还一直对徒弟的感情浑然不知呢。“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洛玉，我想知道这过去的两年多，你送我红豆骨骰的心意是否改变？”
“师父！你，你知道了？”洛玉瞪大眼睛不知所措，脸颊一下子涨得通红。在他已经决心一辈子隐藏爱恋的时候，苏德修却把事情挑明了，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我来中原以后才知道的。”他为了找寻洛玉，主动请缨到扬州仙都派帮教主艾千凌送信，借教主昔日门派的声名帮助五毒重新入世。在那里，有个好心的女子告诉了他关于红豆骨骰的一些典故，还打趣了他几句。他这才知道徒弟竟然早就对他表明了心意。“你既然喜欢我，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我们苗疆人可不知道中原这些古诗，你这不是为难我么。”
重新见到洛玉，昔日的稚嫩少年已经褪去不少青涩，成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可以独当一面的青年人。看着徒弟俊朗明媚的脸庞，苏德修也对他生出不一样的感情来。或许曾经他也不是对这份情毫无察觉，不然怎会一直单身，对旁人的示好全无心思呢？他们两人同吃同住相依为命多年，彼此照顾牵挂，从身到心都契合无比，早已离不开对方。苏德修在五仙教中都是独来独往离群索居，对中原世俗礼法更半点不知，只道我欲爱则爱，我欲喜则喜，又与旁人何干？因此他并不觉得和自己徒弟相恋有什么禁忌的，他未曾刻意引诱过年少的孩子，自认问心无愧。
“我…我怕师父知道了生气，将我逐出师门，再也不要我了。我哪敢让师父知道……”洛玉心里也委屈，尤其在中原生活两年后，知道更多礼法之事，愈发觉得觊觎师父是大逆不道。
“我对师父的感情一如既往，从未改变。就算师父不接受我，我也要跟着师父，求求你别赶我走。”洛玉态度卑微，水汪汪的绿眼睛甚至不敢看苏德修，只敢盯着地面。他心跳得极快，凑近都能听见响亮的砰砰声，脸颊到脖子都早已红透。洛玉实在太害怕接下来的答案，额头隐隐渗出冷汗，“师父……”他略微抬头偷瞄苏德修的表情，又没法从对方脸上看出个所以然来。
“傻孩子……”苏德修怜惜地捧起洛玉的脸，紫眸里尽是缱绻的温柔，“这两年我也想了很多，在我们分开以后我才明白你在我心里的意义。可是，我怕这对你不公平。你还小，又一直困在我身边，没几个同龄的朋友，一时分不清爱慕和敬仰也是有的。我一直在想，如果这次我找到你后你已变心，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师父，我，我爱慕你。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我永远也不会改变心意！”不等苏德修说完，洛玉就急吼吼地说道。
“我知道。”苏德修笑起来，一向冷峻严肃的脸此刻像是初雪融化般温暖。“既然你如此勇敢，我作为师父说什么也不能不如你呀。”他把徒弟的手贴到自己心口，郑重地说：“洛玉，我亦心爱你。你愿意接受我做你的恋人吗？”
“师父，我愿意，我当然愿意！我怎么会不愿意呢！”洛玉喜极而泣，立刻就扑到苏德修怀里，他早就想这么做了，紧紧贴着他的师父撒娇。
“你真是全天下最好的师父，我一辈子都不要离开你。”洛玉抱紧苏德修，暗藏多年的情绪根本压不住，和对方贴得怎么紧似乎都不够。可一想到自己已经不是完璧之身，洛玉心脏狠狠颤抖了一下。他在中原听说过不是处女的女孩子遭到夫家退婚，他和苏德修迟早会走到肉体交流的那一步，到时候发现受骗，他的师父也会收回这份爱，将他推开吗？洛玉不敢细想，就维持现在这一刻越久越好。
苏德修也紧紧抱着洛玉，手指不断抚摸对方披肩的金色长发，感觉无比幸福。他对洛玉并没有什么淫亵的念头，再加上多年来师徒之间守礼的习惯，即使刚刚确定了关系，两人之间也不过是紧密的拥抱而已。
今天他们经历了太多事情，大惊大喜之后身体也很容易疲惫。苏德修哄着洛玉早早歇息了，两人手牵着手睡在同一个被窝里，脸上都带着笑。
碍于中原武林的礼节，洛玉没有公开二人的恋人关系，但他们旁若无人的师徒之情已经让其他人侧目。两天后仙都派只派来两人帮忙营救陆乐儿，毕竟各大门派都为中原战乱一事忙碌不已，很难分出人手处理其他事。
来的两人都是陆乐儿的同门师姐，对陆乐儿被抓一事充满愤恨，发誓要找梅璟然报仇。这次洛玉没有冲动行事，他带上队伍中身手不错的五人一起前往狼牙军牢房救人。就算对方武功高强，这么多人总能拖住对方，况且主要以营救为主，不需要硬碰硬正面交锋。
“洛玉，你和我再加上两位女侠一起去狼牙军大门口吸引注意，将那国师引出来，剩下五位少侠趁机去牢房救人。”苏德修对小队进行了分工。他资历最深武功也最强，众人自然没有异议，分成两拨开始行动。
苏德修与洛玉师徒多年配合默契，结成万蛊噬心阵法后在狼牙军岗哨处大开杀戒，两名女侠也帮着纵火杀人，整个营地很快乱了起来。主账中的梅璟然果然带着一众手下闻讯赶来，与他们在营地前对峙。
“呦，这不是天蛛使大人吗？上次你不告而别让我好生失望。怎么，你也舍不得我，今天专程跑回来投怀送抱吗？还给我捎带了三个小美人，真是太客气了。”梅璟然虽是修佛道，但那南诏密宗与邪魔无异，烧杀淫掠皆是修行，甚至将奸淫女子美化为修莲法。梅璟然轻佻惯了，无论男女，对稍有姿色的人都会调戏一二。
“不许你侮辱我师父！”洛玉见不得梅璟然那副淫邪的模样，尤其是对着苏德修，简直让他恨得直咬牙。“让我先来接你几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