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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必安,砍了他的手!”

“哎哎哎,殿下饶命啊!”

范闲怪叫着翻身跃起,躲过谢必安来势汹汹的剑,飞身就往屋顶上去,谢必安紧随其后,两人在屋顶上大打出手。

李承泽慢条斯理整理被范闲扯乱的衣服,抱膝坐在台阶上看着屋顶上打的难舍难分的两个人。

朝霞铺满半边天,照的一身白衣的范闲周身金光熠熠,仿若谪仙。

如果这位谪仙不在谢必安剑下躲得那么狼狈的话,李承泽还会承认他有几分姿色。

只是现在,这位谪仙一般的小范大人,被谢必安一脚踹下,狼狈地摔在李承泽脚边。

范闲顺势抱住李承泽的脚,往上躺倒在李承泽大腿,脑袋一转,整张脸都埋在李承泽小腹上。

“殿下,他打的我好疼。”

范闲的声音闷闷传来,李承泽挑眉,挥手让谢必安退下。

谢必安其实根本没用多大力气,虽然自家主子是被调戏的那一个,但看自家主子的脸色,也能看出来自家主子乐在其中,是而他也就轻轻踹了范闲几脚做做样子而已。

没错,只是轻轻几脚,只是做做样子,绝对没有夹杂半分个人情绪。

“疼了好啊,疼了才能记住教训。”

“殿下变了,殿下前些日子还说只在乎我呢。”

范闲拱着脑袋在李承泽怀中乱蹭,惹得李承泽一巴掌甩在他脑袋上。

“起来,谈正事。”

范闲又深嗅了几口李承泽身上的味道,才恋恋不舍抬起头。

李承泽身上没有花里胡哨的熏香味,倒是让范闲从中嗅到了一抹淡淡的药香。

“你生什么病了?喝的什么药?”

“小范大人不记得了吗?是你送我养身体的药方啊,我可是日日喝着,不曾间断啊。”

范闲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自己确实给李承泽送过一副药方。

那时他和李承泽一见如故,见李承泽走几步路就喘,还老爱蜷缩起来,身娇体弱的,看起来像是气血不足。

他给李承泽把脉,惊觉二皇子的身体竟然虚弱至此,气血两亏也就罢了,体内竟还有余毒未清。

他在家钻研许久,才研制出这张清毒养身的药方。

可惜,这张药方研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牛栏街遇袭之后了,彼时范闲恨李承泽冷眼旁观、顺水推舟,于是恶劣地在药方中又加了一味黄连。

他本以为,李承泽疑心重,还怕苦,定是不会服下这味药,想不到他竟然……

范闲心中苦涩,出口的话也带了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涩然:“这副药很苦,你不是……”

最怕苦了吗?怎么喝的下啊?

“是挺苦的,不过吃的苦多了,慢慢也就咂摸出一丝甜来了。”

他也没想到,牛栏街一事过后,范闲竟还会送他这副药方,谢必安说要请太医查验,李承泽拒绝了。

范闲即便要杀他,也不至于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随着一碗又一碗苦涩的药入喉,李承泽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比以前好了不少。

想不到啊,这个自己拉拢不成便想杀掉的人,对自己竟还有一丝难得的真心。

范闲听了李承泽的话,心中苦涩更甚,他为自己的恶劣感到懊悔,明知道这人最怕苦,怎么还坏心眼地给人的药里加黄连呢。

他更心疼李承泽从小到大都没有得到过别人的真心相待,以至于他连自己给的这副苦药都珍之重之看待。

父亲拿他做逼迫太子成长的磨刀石,母亲在他和母家之间选择保全母家,兄弟忌惮他推他下水害他羸弱多病,而自己呢,被他引为知己的自己呢?

一心想救他出泥潭,却选择用最狠的方法,把他从那高位上打下来,逼得他走投无路服毒自尽。

还真是无情的爹,冷漠的娘,虎视眈眈的兄弟和破碎的他。

范闲心中对李承泽怜惜更甚,轻柔拉过他的手给他把脉。

脉象还算平稳,比之以前,已经好了很多了。

范闲轻舒一口气,艰难开口:“殿下,那副药苦,还是别喝了,我再给你开一副药……不苦的药。”

“那就有劳小范大人了。”

庭院里也不是谈正事的地方,去书房又显得太过正式,范闲最终还是将李承泽带回了自己房间。

谢必安识趣地关门守在房外。

“小范大人这么简朴?屋内竟是除了一张床别无他物?”

“殿下见谅,我这久不归家,屋内一应器具都落了灰,刚着人清洗去了。”

范闲觑着李承泽脸色,试探性开口:“要不殿下到床上坐?咱们去床上聊?”

“范闲,你不会是个断袖吧?”

“不是,绝对不是,臣不好龙阳,对您也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范闲举起三指竖在耳边,话说的信誓旦旦。

“呵,呵呵……”

李承泽以手掩唇,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倒是会此地无银三百两。”

李承泽一指点在范闲额头上,将范闲越凑越近的脑袋推开。

李承泽脱掉鞋子,一步一步走到范闲的床上去盘腿坐下,而后拍拍身旁的位置,对着范闲笑得娇媚。

“还不过来?”

“李承泽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笑?”

范闲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对自己笑,魂儿都要被他这一笑给勾走了,脚下生风,三两步就上了床坐在李承泽旁边。

“殿下……”

“小范大人自重。”

李承泽避开范闲的靠近,往后挪动一寸,和他拉开距离。

“史家镇没了,你知道吗?”

“知道。”

上一世,范闲听信太子的挑拨,认定是李承泽干的,为此,他发疯在城门外劫杀了谢必安。

李承泽红着眼眶质问他的时候,他心中无端升起一丝快感来,他字字诛心:“殿下不是不在乎人命吗?怎么死了一个谢必安,反而叫殿下伤心了呢?”

谢必安死后,二人之间也再无转圜的余地。

直到李承泽服毒自尽之后,范闲才得知真相,史家镇那把火,竟然是纯厚温良的太子放的。

太子才是扮猪吃老虎第一人,范闲和李承泽,都被他骗得团团转。

“之前,我托太子帮我调查史家镇,太子给我的消息是,史家镇没了。”

“哦,这么看来,就是我把自己的人撤回来,没留下把柄,太子找不到证据,就放火屠镇,意图嫁祸于我,顺便,离间你我。”

“还有抱月楼一事,殿下可知,袁梦是谁的人?”

“是弘成安排在抱月楼的探子,怎么了?”

范闲摇头,表情凝重:“抱月楼死的金家姑娘,可是袁梦挑的?怎么这个金家姑娘和老金头,偏偏就死在我眼前了呢?这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你是说,袁梦也是太子的人?”

“臣也只是猜测,毕竟,我要是和殿下反目,最好的出路就是和太子联手对付你。”

“此招虽险,回报却高啊。既加深了你对我的憎恶,又能顺利拉你上船,太子好手段啊。”

“殿下,我从来不曾憎恶你。”

范闲凑近,轻轻拨开李承泽的刘海,露出李承泽明亮灵动的双眸来。

范闲早知道他长的好看,明明很美,却一点也不阴柔,娇而不妖,艳而不俗。

“没关系,我本来就满腹心机手段,你早就知道不是吗?”

“范闲,我就是要你看穿我、憎恨我,却又不自觉靠近我、心疼我。”

“爱太单薄了,我要你对我爱恨交织,求不得、放不下!”

“那恭喜殿下,你早就成功了。”

范闲小心翼翼捧起李承泽的脸,闭眼虔诚地在他唇角落下一个吻。

李承泽,我早知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但这并不妨碍我爱你。

“你不是不好龙阳吗?为什么要亲我?”

李承泽挑眉,一双多情的眼睛水光潋滟,不似平时那样疲惫与麻木,反而多了些戏谑和引诱。

“殿下,我担负的责任让我远离你,我的原则要我憎恶你,可我的心,也曾不止一次偏向你。”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在泥沼之中苦苦挣扎,所以我来了,我来拉你出去。”

李承泽摇头,唇边笑意苦涩:“范闲,我是他为太子选的磨刀石,你是他为太子选的垫脚石,我们都是被他操纵的棋子,你拿什么救我?”

“不如我们合力,掀了他的棋盘!”

“那执棋之人呢?”

“还是入土为安的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承泽笑倒在范闲身上,范闲伸手,温柔擦去他眼角笑出来的泪水。

“范闲,我本以为我已经够疯了,没想到你比我更疯啊!”

“我只是想让殿下活的随心所欲些,我有什么错吗?”

“没错,他们都想让我死,那我李承泽,偏要向死而生!”

谢必安不知道自家主子和范闲聊了些什么,只是在看到李承泽红着眼眶出来的那一刻,他对范闲的杀意达到了顶峰。

次日早朝,李承泽就当众参了太子一本。

私通北齐、构陷兄弟、草菅人命、放火屠镇,不管是哪一桩罪名,都够太子万劫不复了。

“啊啊啊呜,陛下,儿臣冤枉啊!”

太子当堂哭出驴叫,大呼冤枉。

李承泽轻蔑一笑,呈上一份走私名单。

名单上最显眼的,便是郭宝坤和贺宗纬的名字。

名单一出,众人哗然,朝中谁不知道,贺宗纬和郭宝坤乃是太子门客。

“陛下,且不说儿臣和姑姑来往不多,就说郭宝坤和贺宗纬,以前都是儿臣的门客,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儿臣便是要走私,也不敢用他们两个啊!”

范闲听了太子的辩解,内心直呼愚蠢。

如果换了他陷进这种自证陷进里,首先就是要证明自己没有走私,那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口咬定这份走私名单是假的。

太子倒好,本末倒置,居然用名单上的名字来辩解,这不是变相承认自己参与了走私吗?

李承泽上前一步,再次呈上一份太子和袁梦来往的书信。

“陛下,前些日子抱月楼死了个歌姬,这件事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还牵扯上了弘成和儿臣,儿臣惶恐,暗中调查了抱月楼,发现抱月楼主事袁梦和太子来往甚密,这是在袁梦房中找到的,请陛下过目。”

“不必了,范闲,你念给朕听。”

“是!”

范闲接过李承泽手中的信笺,手指相触之时,食指轻轻刮过李承泽的手心,惹来李承泽一记凶狠的眼刀。

“咳!”

范闲忍笑,轻咳一声开始读信。

“范闲不日回京,着你将计划提上日程,事成之后,嫁祸于……李承泽。”

“陛下,臣随使团回京之前,为查走私一案,曾请太子帮忙调查史家镇,臣暗中返回京都一事,也就太子一人知晓。”

“当日臣返回京都,在抱月楼外见一卖菜翁遭人轰赶,心下生疑便问了详情,这才得知,卖菜翁的女儿被卖入了抱月楼,这卖菜翁攒足了银钱来为其赎身。”

说到此,范闲适时露出一副不忍的面孔来:“卖菜翁进去不足一刻,就被赶了出来,他痛哭不止,臣未来得及问发生了何事,卖菜翁便倒地身亡。”

“臣也好奇,京都城内,天子脚下,何人胆大包天竟敢买卖人口、草菅人命,想不到竟是……”

范闲偷瞧一眼庆帝的脸色,见他面沉如水,赶紧低头跪在地上不再做声。

“陛下明鉴啊,这抱月楼乃是范闲的弟弟范思辙所开,这袁梦可是弘成的相好,怎么会和儿臣扯上关系呢?儿臣也不曾给袁梦写过什么书信啊!”

“二哥,这段日子你和范闲走的近,就是在商讨着如何构陷你的弟弟吗?”

“太子慎言,我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污蔑储君啊!”

李承泽跪地,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脏的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香囊来,双手捧着举过头顶给庆帝看。

“陛下,与北齐走私的物资都要从史家镇转运,但是儿臣赶到史家镇的时候,史家镇已经被大火付之一炬,臣派人在废墟之中翻找许久,只找出这一个香囊来。”

太子一看到这个香囊,手下意识去腰间摸索,在摸到自己腰间的香囊时,才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他这番举动,自然没有逃过庆帝的眼睛,庆帝眼眸微眯,脸上仍是一副喜怒莫辨的神情。

“陛下,范闲请儿臣调查史家镇,儿臣查到的结果是二哥和史家镇勾结,走私北齐啊!”

“愚蠢。”

庆帝心知肚明走私北齐一事是谁做的,只是看到太子自乱阵脚,就知道火烧史家镇一事,八成和他脱不了干系。

死一个歌姬,烧一个镇子而已,庆帝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他真正气的,是太子不够老练,做事给李承泽留下把柄,以至于现在被逼到这等地步。

李承泽这块磨刀石,太硬了些,这样下去,可就要损伤刀具了。

“李承泽,你当众举证太子,可有人证?”

李承泽又不蠢,自然听得出来庆帝的话外之音是让他息事宁人,他也就顺势递个台阶上去。

“回陛下,袁梦失踪,史家镇无一活口,并无人证,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提审贺宗纬和郭宝坤。”

“放肆。朝廷命官,是你说提审就能提审的?”

“儿臣知错!”

“李承泽,公然举证太子走私无果,着禁足半年,静思己过。”

“太子,罚奉半年。”

“儿臣领旨。”

李承泽平静地叩首,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

左右他也不指望凭这几桩罪名扳倒太子,能把自己从走私一事中摘出来,才是他要的结果。

“二哥好计谋啊,把你做的脏事全栽到我头上,倒是把你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比不得太子慈悲,拿一个镇子的人命来诬陷我。”

太子拦在李承泽马车前,听了李承泽的冷嘲热讽,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两人僵持许久,谁都不肯退让半分。

最后还是李承泽不耐烦了,拨开太子上了马车。

范闲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李承泽禁足了,查封抱月楼的事就全落在自己肩上。

带着王启年忙活近半个月,抱月楼才再次开张。

这次,抱月楼的幕后东家是范闲,抱月楼也从烟花之地,真正变成了品茶听曲的风雅之地。

范闲携月色推开李承泽房门的时候,李承泽正伏案奋笔疾书。

“快剑不在?怎么没出来拦我?”

“我一早就下令,若是范闲来了,就放进来。”

范闲走近,才看清李承泽在抄自己的诗集。

“想不到殿下这么喜欢我,大晚上还要点灯抄我的诗集。”

“少贫,你自己算算你多久没写过新诗了,没写诗就算了,红楼也一直没出新篇。”

“我这里有一首诗,只想背给殿下一个人听。”

“哦~你背,我听,等等,我还是写下来的好。”

李承泽性子随了爱读书的淑贵妃,平日最爱的就是看书和读诗。

这会儿听范闲要给自己背一首诗,当即就拿笔打算写下来。

“没纸了,殿下打算写在哪儿?”

范闲上前,两手撑在桌案上,将李承泽困在自己双臂之间。

李承泽灵活地在他怀中转身,上下打量他一眼,揪着他的衣领迫使他靠近自己。

“不是不好龙阳吗?为什么还要靠这么近?”

范闲顺势凑近,吻在他泛着薄红的眼角:“我之前也以为我不好龙阳,现在我发现我真的很装。”

“况且,人生苦短,何妨一试!”

“呵……”

李承泽一把推开他,低头自顾自磨墨。

“李承泽我发现你是真的爱玩欲擒故纵啊,拉我靠近的是你,推开我的还是你。”

“过来趴好!”

李承泽歪头,坏笑着对范闲挑眉。

范闲指责的话卡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靠!李承泽是要撩死谁?

歪头挑眉的样子和一只盯上猎物的小猫有什么区别?!

范闲靠在桌案边,略警惕地盯着李承泽:“你要干嘛?”

“不是要给我背诗吗?我写下来啊。”

“你要写我身上?”

“不行算了。”

李承泽故作委屈地皱眉,作势要放下毛笔。

“行行行,当然行。”

范闲哪受得了他这个样子,转身趴在桌子上,任由李承泽拿笔在他背上笔走龙蛇。

范闲今日穿的一袭白衣,太干净了,李承泽很不喜欢。

在李承泽看来,范闲合该是自由的风,皎洁的月,满京都城最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可是这自由的风吹到了自己身上,皎洁的月和自己沉沦在同一片泥塘,那他的一身白,就显得无比刺眼。

他喜欢范闲的光风霁月,可又忍不住想把他变得和自己一样满身泥泞。

这样自己才能心安理得地同他共沉沦。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常说字如其人,李承泽的字就很好看,俊逸超脱、丰神萧散。

范闲每背一句,他就写下一句,范闲的外袍写满了,他就扒了他的外袍,写在里衣上。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承泽……”

范闲的手向后,隔着衣服轻轻划过李承泽的胸腹,留连在他细软的腰肢上。

李承泽手下一抖,一滴墨落在范闲背上,晕开一个黑色的墨点。

“接下来我来写好不好?”

范闲翻身,将李承泽压在桌案上,行动间衣袖刮掉一地的笔墨纸砚。

“殿下?”

谢必安听到动静,隔着房门询问。

“退下!”

李承泽厉喝一声,挣扎着要起身。

“殿下,刚刚臣可没有拒绝你的要求。”

“你的字太丑了,我不允许你玷污我的衣服。”

李承泽挣扎不断,拉扯间一个不注意就被范闲扒了外袍。

“那我不写殿下衣服上,我写殿下身上。”

“范闲,你先让我写完!”

“那你写你的,我写我的。”

两人各退一步,范闲仰躺着桌案上,任由李承泽在自己胸前写诗。

范闲也没闲着,拿毛笔从李承泽眉眼开始,细细描摹他身上的每一处。

泛红的眼尾,高挺的鼻梁,嫣红的薄唇。

范闲使坏,故意把毛笔停在李承泽嘴边扫来扫去,惹得李承泽张嘴要骂他,又趁机把毛笔伸进李承泽嘴里搅弄。

李承泽眼睛瞪的滚圆,似是想不到范闲竟然这么恶劣。

眼见怀中美人要生气,范闲赶紧抽出毛笔,凑上去亲他一口以做安抚。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李承泽沉迷写诗,不与范闲计较,范闲得了纵容,越发放肆地剥了李承泽的里衣,拿毛笔从李承泽锁骨上扫过,轻轻划过胸前两点,继续往下探去。

“啪!”

“老实点!”

范闲的毛笔停在李承泽小腹上,用空着的手搓搓脸,继而拉过李承泽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吹口气。

“我脸皮厚,可别给殿下手打疼了。”

“背诗。”

李承泽微一抬头,趾高气昂地命令范闲。

范闲还真就最喜欢他这颐指气使的样子,笑着亲一口他的掌心,继续背诗。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范闲的诗背完了,手也探进了李承泽的底裤里。

被范闲握在手里的时候,李承泽轻喘一声,弯腰撑在桌边,手里的毛笔没拿稳,“啪嗒”掉到了地上。

范闲顺势起身,半搂半抱着李承泽往床上去。

“算了吧范闲,你我都不是甘居人下的性子。”

李承泽一躺上床,就把范闲的手从自己裤子里拉出来,作势要赶人出去。

“只要殿下高兴,我在下面又怎么样?”

况且李承泽怕疼,范闲也不忍心伤到他。

李承泽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起身跨坐在范闲身上,弯腰凑近范闲的唇。

李承泽的吻很温柔,用舌尖细细描摹范闲唇形良久,才探进范闲口中,和他口舌交缠。

范闲热情回应他,勾着他的舌尖不舍得放他离开。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范闲才张口放他离开。

李承泽的吻一路往下,舌尖滑过范闲的下巴,牙齿轻咬范闲的喉结,而后含住范闲胸前茱萸,他用力一吸,引来范闲一阵颤栗。

“李承泽,你从哪学来的这些勾栏样式?”

李承泽但笑不语,一手揉搓着范闲胸前另一点,一手往下,轻轻划过范闲腰腹,探往范闲身后。

范闲身体紧绷,紧张的吞咽着口水。

李承泽的手终于探下去了,却只是在他屁股上揉搓了一把。

“算了,我懒得动,还是你来吧!”

“哈!”

范闲都被气笑了,鬼知道自己做了多大的心里建设,才甘心躺在这里任他胡作非为。

哪知道这人竟是在逗弄他!

“李承泽你赢了,你玩我跟玩狗一样易如反掌。”

范闲翻身,将李承泽压在身下,强势地和他接了个吻,就迫不及待拿过衣服,翻出早就准备好的药膏。

“小范大人,这是有备而来啊!”

李承泽半撑着身子,戏谑地看着范闲用毛笔挖出一坨药膏塞进自己身体里。

“嗯……凉……”

李承泽皱眉,想要去推开范闲的手。

范闲拉过他的手,亲亲他的手指,又把脸贴到他的手上:“殿下,如果我们失败了,那等待我们的,就是万劫不复,既然改变不了我们最终走向死亡的结局,那我一定要在这有限的时间内,将我的满腔爱意宣之于口,这次,我要明目张胆地偏袒你,我要肆无忌惮地说爱你!”

“要做就做,别肉麻!”

李承泽微别开眼,不忍去看范闲眼中如有实质的伤感。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管他以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至少这一刻,他们毫无保留地拥有着彼此。

李承泽天生傲骨,即使在床榻上也是如此。

被范闲折腾的狠了,也只是咬唇喘息,不肯叫出声。

范闲折腾他,他就狠狠抓在范闲背上,一定要在范闲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殿下,刚刚臣背的诗,你还记得吗?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殿下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你正在承受谁的恩泽……”

“啊嗯……”

范闲每说一句,就用力顶一下,李承泽受不住,一口咬在范闲肩膀上。

这点力道对范闲来说,跟猫抓没什么两样,他深顶几下,就撞的李承泽松开口,猩红着眼咬唇喘息。

“殿下,你的声音很好听,叫出来给我听好不好?”

“求我……”

李承泽从来都不肯吃亏,哪怕是在这种时候,也要和范闲争个高低。

“求你了,殿下,求你了~”

“嗯……哈啊~”

范闲软着声音撒娇,说一句顶一下,李承泽刺激更甚,终是攀着范闲的肩膀,叫出声音。

“原来殿下喜欢我撒娇?”

范闲得了乐趣,不停撒娇诱哄着李承泽说出令人脸红心跳的话。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殿下,求你了,再来一次好不好?”

夜还长,情人的窃窃私语令月亮都羞红了脸悄悄隐没进云层中去。

“必安,把桌案上的笔墨纸砚全扔了去,扔的远远的,等等,烧了,全烧了!尤其是毛笔,烧干净点!”

“殿下,早起就不要发这么大火了,伤身。”

范闲蹲坐在秋千旁,一手搁在李承泽腰间,慢条斯理地按揉着。

李承泽抬脚踹在范闲肩头,却被范闲扣住脚踝,偏头吻在那颗红痣上。

“必安。”

李承泽声音幽幽,谢必安的剑应声而至,搭在范闲脖颈上。

“哎,快剑,不至于啊,我和殿下两情相悦,你可不能棒打鸳鸯啊。”

李承泽抬起另一只脚,作势要去堵范闲的嘴。

范闲趁机在李承泽脚背落下一吻,而后赶在谢必安剑峰落下之前,翻身逃窜至院中。

谢必安紧追而至,和范闲在院中交手。

范闲如今只是九品,自然敌不过谢必安这个九品上高手。

没过几招就开始被谢必安单方面殴打。

“等等,快剑,招招致命,你是想我死吗?”

“轻薄殿下,你该死!”

“你没发现殿下也乐在其中吗?再说了,明明是殿下主动奖励我的……”

“殿下,你说句话呀殿下!”

范闲抱头逃窜,谢必安提剑追赶,李承泽侧躺在秋千上,看着范闲的狼狈样,慢慢吐出胸中一口浊气,心情好的甚至多吃了两串葡萄。

范闲是在入夜之后,被谢必安丢出二皇子府的。

“殿下说了,以后范闲与狗,禁止入府。”

丢下这句话,谢必安利落地关门,甚至还命人牵来几条猎犬拴在李承泽房外,把李承泽的房间保护的滴水不漏。

这边范闲跌跌撞撞回到范府,一进门就看见有个黑衣人坐在自己房间。

“叔?”

范闲穿到这个世界以来,总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可就是想不起来身边少了什么。

现在一看到五竹,范闲才恍然大悟,可不就是一直没见到五竹嘛!

“你收拾东西,到苍山小住一段时间。”

五竹的语气不容置喙,范闲也适时想起,上一世,就是五竹带着自己去苍山找的巴雷特子弹。

最后,那三颗巴雷特子弹,一颗给了燕小乙、两颗给了庆帝。

事不宜迟,为了早日干掉庆帝,实现出入二皇子府自由,范闲当即收拾了行李跟着五竹出发。

临走前,范闲还给李承泽留了信,托范若若交给李承泽。

范若若虽不解哥哥为什么会给二皇子留信,但是哥哥吩咐的事情,她定是要全力以赴的。

范闲连夜跟着五竹出发前往苍山的消息,到底还是没有瞒得过庆帝。

“你说,他跟老五一起去苍山干什么?”

“小姐曾在苍山住过一段时间,孩子受了委屈,自然会想娘,去看看也无可厚非。”

“你的意思是朕委屈了他?”

陈萍萍坐在轮椅上,眼观鼻鼻观心,缄口不语。

“罢了,范闲出使北齐归来,朕还未来得及封赏,传旨,范闲出使北齐有功,加封一等男爵。”

庆帝挥挥手,示意陈萍萍退下。

陈萍萍告退,自己推着轮椅往外走,身后,庆帝举弓搭箭,箭尖直指陈萍萍后心。

“咻!”

陈萍萍摇摇晃晃推着轮椅出了殿,庆帝手中的箭才离弦飞出,死死钉在殿中摆放的那副盔甲上。

“承泽吾爱,见字如面,我去苍山小住几日,勿念!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时时刻刻想念你的!”

看了范闲留的信,李承泽冷哼一声,当着范若若的面将信撕了个粉碎。

“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殿下,就算哥哥与你势同水火,你也不能背后骂人吧!”

范若若见不得有人说自己哥哥不好,哪怕这人是身份贵重的二皇子。

“这不是当着你的面骂的嘛,不能说是背后,这样也不至于失了本王的风度。”

李承泽轻飘飘一句话,就噎的范若若无言以对。

从二皇子府出来,范若若对二皇子的不满尤甚。

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自己只是帮哥哥送封信,还要被他讥讽一句。

难怪哥哥那么厌恶二皇子,处处和二皇子针锋相对呢。

这几天不见范闲,李承泽晚上睡觉也不踏实。

范闲出使归来的这段时间,就像是梦境一般虚幻。

明明那天在抱月楼,两人还差点兵戈相见,怎么转眼就厮混在一起了呢?

要不是身上还有些酸痛,李承泽都要以为这只是自己的黄粱一梦了。

横竖睡不着,李承泽索性赤着脚下地,翻出那天范闲穿的白衣打量起来。

这件白衣被自己写满了字,是范闲背给他一个人的诗。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李承泽读到这句,不可避免红了耳垂。

他不自觉想起来那天范闲是怎样求着自己一遍又一遍重复吟诵这句诗……

“殿下,候公公来传旨。”

李承泽重重闭眼,平复了心绪,才收好衣服出门接旨。

“候公公,陛下深夜传召,是有要事?”

“陛下还着人去请了太子殿下,具体何事,老奴也不清楚。”

“多谢候公公。”

进了宫,候公公带着李承泽到正殿等候,李承泽进去,才发现范建和陈萍萍也在。

李承泽下意识猜测庆帝的用意,却也揣摩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

等太子一来,候公公居然又将人带到了后花园中让他们搬花。

太子佯装生气,摔了手上的铲子。

李承泽倒是老老实实的,撸起袖子闷头铲花。

听了太子和候公公你来我往的几句试探,李承泽从中提取到了最关键的信息。

赏菊大会提前了,但赏菊大会虽重要,范闲更重要。

按目前的情况来说,李承泽上次举证太子,太子无力招架,庆帝就已经发现他这块磨刀石过硬了。

为了不损伤刀具,最好的办法,就是能让两人暂时握手言和,站到同一战线去对付共同的敌人。

很显然,这个共同的敌人已经出现了。

树大招风,庆帝这招明面上是看中范闲,实则再次把范闲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只是有一点李承泽想不通,就算范闲再怎么被看重,依旧是个臣子,他要怎么同时引起自己和太子的忌惮呢?

搬完花已经到了后半夜,李承泽本就身体不适,再蹲着挖了半夜的花,这会儿走路都头重脚轻。

“二哥小心!”

李承泽一个不注意,左脚绊了右脚,差点给自己摔到地上。

太子本来走在李承泽后面,看见李承泽要摔倒,脑子里明明叫嚣着“摔死你”,手却先意识一步抓住了李承泽的胳膊。

“二哥这身子骨当真金贵,一点都受不得累。”

李承泽无意与他扯皮,颔首道谢后上了谢必安驾来的马车。

李承泽伸手掀起帘子,脚还未动,马车里便伸出一双手勾着他的腰拥他入怀。

“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承泽换个舒服的姿势窝在范闲怀里,任由范闲拱着脑袋在他脖颈间乱蹭。

“刚回来,去你府上找你,门童说你进宫了,就来接你回家。”

“接我回家?”

这句话对李承泽来说实在太新鲜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要接自己回家,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感觉,他也说不上来那是喜悦还是苦涩。

只是突然有点累了。

“太子搬花的时候偷懒,一会摔铲子一会跑去和候公公说话,就我一个人老老实实在铲花搬花。”

“承泽也太乖了。”

“我的手都被磨红了,脸上也被蚊子叮了个包……”

“委屈你了。”

范闲知道,李承泽说的不仅仅是搬花这一件事,他在借机倾诉这么多年不为人知的苦楚,他在抱怨作为磨刀石的这些年,他所遭受的不平等待遇。

他在对自己敞开心扉,他在自己面前,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卸下伪装了。

范闲揉揉李承泽的脑袋,紧紧把人抱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他。

“哟,我不在,殿下还会睹物思人呢?”

范闲进到李承泽房间,就看见自己那件被李承泽写满字的白衣安安静静躺在李承泽床头。

他用肩膀撞一下李承泽,语气满含揶揄。

“今晚留下来?”

不理会他的调侃,李承泽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勾一下范闲的腰带,而后手指下移,勾住范闲的小拇指,带着他往床边去。

范闲反手扣住李承泽的手腕,将人拉回自己怀中。

“殿下,是臣想的那个意思吗?”

“嗯?”

李承泽挑眉,手指再次扣上范闲的腰带。

范闲松了手,任由李承泽勾着自己的腰带拉自己往床边走。

李承泽后退几步,跌坐在床榻间。

范闲挤在他双腿之间,单手抬起他的下巴,弯腰吻上他的薄唇。

范闲吻的强势,仿佛要把这几天对他的思念通过这个吻诉说给他。

李承泽呼吸被他掠夺,勉强挣扎着抬头喘息,还未来得及缓口气,就被范闲扣着后脑勺吻了上来。

范闲的手将要解开李承泽腰带的时候,李承泽才轻笑一声,一把拍开他的手。

“拿着回家睹物思人去吧!”

李承泽拿起床头范闲的那身白衣,劈头盖脸摔在范闲脑袋上。

“李承泽你!”

范闲脸色铁青,气的手指着李承泽,半晌无言。

“必安,送客!”

李承泽歪在床边,坏笑着对他单眨一下左眼。

他这副狡猾的狐狸模样,范闲真的是又爱又恨。

得,谁让自己嘴贱呢。

睹物思人就睹物思人吧。

才不是因为打不过谢必安被丢出来了呢。

范闲从苍山回来,赏菊大会也被提上了日程。

只是春闱已至,庆帝也只好把赏菊大会安排在春闱之后。

李承泽虽被禁足,仍写奏折推举范闲做主考官,此举也算是遂了庆帝的意。

是以,任范闲为主考官的旨意一下,范府的门槛都要被人给踏破了。

各类奇珍异宝,也是一箱接一箱堆在范府的庭院里。

“打上封条,送进监察院库房里去。”

范闲看都不看一眼,就叫王启年和高达给贴上封条抬走。

“哗啦!”

一个箱子没封好,里面的金银珠宝滚落满地。

王启年看着满地的真金白银,眼睛都直了。

这么多,要是少了一两件的,应该不打紧吧?

范闲却被一条软链吸引了视线。

他弯腰捡起软链,才发现这竟然是一条银质腰链。

腰链上一只蓝色点漆蝴蝶栩栩如生,红玛瑙和翡翠石点缀其间,显得整条腰链纯情又色气。

他不受控制地想到了李承泽的细腰,李承泽皮肤白,要是把这条腰链套在他那把细腰上……那这只蝴蝶会不会随着自己顶撞的力度翩跹欲飞?

范闲喉结滚动,捏着腰链的手青筋暴起,他重重闭眼,强迫自己回神。

“大人,这个……”

王启年试探性伸手,要拿走范闲手中的腰链。

“这个我留下了。”

范闲手腕翻转,一把将腰链收进怀中贴身放好。

“大人,监守自盗,不太好吧?”

“这种赃物,本官得亲自呈给殿下。”

“二皇子?”

范闲倒是有些意外,自己只说是殿下,可没说是哪位殿下啊。

“大人,二皇子手段狠辣,您确定要选他?”

“无妨,他说只有我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他心机深沉,难保他以后不会过河拆桥……”

“可是他说他只在乎我。”

王启年觉得自己也没有再劝下去的必要了,自家大人已经中了一种名为二皇子的迷魂药了,这谁还叫的醒他?

说曹操曹操到,李承泽拐过回廊走过来的时候,王启年看见自家大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李承泽禁足在府中不出世,范闲这几晚翻墙又总是被谢必安丢出来,算下来,得有四五天都没见到李承泽了。

“殿下怎么来了?”

“来看看小范大人有没有睹物思人。”

“殿下还是这么记仇。”

范闲毫不避讳,上前揽着李承泽的肩膀,把人带到自己房间里。

李承泽被安置在软榻上坐下,范闲蹲坐在李承泽腿边,脑袋一歪,枕在李承泽腿上。

“小范大人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新晋权贵啊,怎么做出这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来?”

“殿下这几天避而不见,实在叫人伤心。”

“不是给了你衣服,让你睹物思人吗?”

“李承泽你过不去了是吧?”

范闲一骨碌爬起来,单膝跪在李承泽面前,伸手就要去拉他的衣领。

李承泽迎合他的动作,主动低下头靠近,吻上范闲的唇。

一吻结束,范闲憋的一口气也散了个干干净净。

“李承泽你真的很会欲擒故纵,每次都这样,给我一颗甜枣,再顺带送我一个巴掌,我捂着脸喊疼的时候,心底又忍不住期待,下次你会给我什么?蜜糖还是砒霜?”

“你喜欢吗?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喜欢吗?”

“喜欢。”

范闲闭眼,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李承泽勾唇一笑,低头吻在他鼻尖的小痣上。

范闲啊,一身谋臣骨,偏生观音相,骨子里和自己一样满怀算计,面上却永远是一副正人君子、光风霁月的模样。

引诱月亮坠泥潭,传出去也不失为一桩佳话。

李承泽顺了范闲的毛,才道出来意。

“被禁足的这段时间,我在朝中的势力被太子除去不少,此次春闱,得好好培养一批。”

“无数学子十年寒窗,为的就是鱼跃龙门,而春闱的意义,就在于给所有人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我不能让这唯一的一次机会,都变得不公平。”

李承泽倒是顺着他的话认真思索起来:“我朝积弊已久,朝中各自为营,世家盘踞,寒门子弟若要求个机会,怕是难如登天。”

“那我更要给他们一个公平考试的机会,资本是永远胜不过才华的。”

范闲话锋一转,又提到了范无救。

“听说范无救也想参加春闱?”

“他从小立志做个文人,参加春闱是他的夙愿。”

“殿下是来给他走后门的?”

“可以吗?”

“殿下开口,自然可以。”

“可是小范大人刚刚还说,要给所有考生一个公平考试的机会呢。”

“殿下例外。”

“不必徇私,范无救打小立志做个文人,内里也有文人的清高和风骨,参加春闱是他的志向,考不考得上,他都会释然。”

范闲认同地点点头,李承泽向来对自己的门客很好,也很尊重他们。

转念又想到上一世,听了李承泽的死讯后,范无救一夜白头,数次带着李承泽的残余势力谋划刺杀自己。

士为知己者死,便是换了自己,也会做出和范无救同样的选择来。

因为李承泽值得!

春闱开考那日,李承泽倚坐在街旁酒楼上,看范闲身骑白马穿街而过。

鲜衣怒马少年郎,不醉千秋醉千帐。

李承泽对着范闲挥手,在范闲的注视下,舌尖勾着一粒葡萄卷进口中。

范闲被他撩的浑身燥热,手下攥紧缰绳,眼神极富侵略性地盯着李承泽的唇。

李承泽察觉他的变化,唇边笑意更深。

范闲打马而过,走的远了,还是没忍住回头看向李承泽的位置。

李承泽趴在二楼栏杆上,看着范闲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龙门桥寓意着鱼跃龙门,学子们过了龙门桥,才来到了考场外。

范闲慷慨激昂说了祝福词,就端坐在考场外,亲自监督考生入场。

此次对考生进行全身检查的,都被范闲换成了监察院的人,那些提前笼络考官,企图夹带私货的,当场就被取消入场资格。

看见杨万里等人的时候,范闲毫不避讳朝他们挥手,算是打个招呼。

杨万里等人倒是没想到,前几日和自己把酒言欢的,居然就是南庆文坛宗师,小范诗仙。

当下忙弯腰行礼,心中对范闲敬意更深。

想不到小范诗仙如此坦荡,居然毫不避讳地和自己打招呼。

范闲看着自己的范门四子,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史阐立善经商,春闱失利后被安排去经营抱月楼,同时也维护着隐藏在抱月楼中的情报系统。

杨万里和自己喝酒时说过,世界上总有一些人要撞得头破血流,他和自己一样,有着为天下开太平的热血。

成佳林仕途发展也挺顺利,最终官至苏州知府。

侯季常,心思活络,乃是棵墙头草,原本自己最为看重的就是他,调他去胶州任典吏,可他不甘偏居一隅,在自己失势时另寻出路,终是做了庆帝最忠实的走狗。

侯季常此人,真才实学也是有的,不过他既然喜欢当狗,那就送他去给庆帝当狗好了。

春闱历时三天,考试结束的钟声敲响后,范闲拦下原本要去收封试卷的弥封官,改换王启年和邓子越带着监察员的人去收封试卷。

监察员一处的职责是监察京都百官,此时个个早已严阵以待,护送着批阅试卷的内阁学士们进入单独的阅卷场所。

“把名单上这些人的试卷挑出来,我亲自批阅。”

范闲拿出一张名单,上面罗列的,全是这段时间往范府送礼的人。

范闲草草翻阅一遍,气的摔了手中的笔。

这些世家大族,盘根错节,为了私人利益,就花钱送这群草包入朝堂。

没有真才实学的绣花枕头,怎么为万民请命,为百姓造福?

和前世一样,庆帝为了让范闲查以往五年春闱舞弊案,不惜设计让太子门客顶替了杨万里。

范闲知道逃不过这一出,也就像前世一样,带人着手调查。

范闲大肆查春闱舞弊,动了太多人的利益,近日在朝堂上,范闲也被明里暗里针对,好在有范建和陈萍萍能为他抵挡一二。

范闲只负责调查,最终处决权,还是在庆帝手上。

范闲呈上调查结果,就做甩手掌柜回家去了。

庆帝出手迅速,范闲前脚呈上名单,后脚庆帝就杀的杀、流放的流放,朝堂算是被彻底清洗了一遍。

这缺出来的位置,正好由春闱中榜的学子填上。

范闲仿照前世,让落榜的史阐立去经营抱月楼,成佳林依旧被他送往苏州,杨万里则被他派往胶州去做典吏。

至于侯季常,则是被范闲留在京都,天子脚下,更方便他给庆帝当狗。

范无救春闱落榜,乐呵呵地来找李承泽辞行。

“也好,京都城太无趣,你出去游历,想来会比跟着我要畅快。”

李承泽给他备好盘缠,着谢必安亲自送他出城。

范无救夙愿已了,走得一身轻松。

李承泽蹲坐在屋顶,身旁放着葡萄和佳酿。

他就像猫一样蹲坐着,任由孤独和寂寥从四面八方渗过来,裹得他喘不上气。

“怎么坐在房顶上?”

范闲人未到,声先至。

随着范闲的到来,李承泽的孤独感潮水般退去,只觉得拂过脸颊的风都轻柔了几分。

“专门等我的?”

范闲隔着桌案坐下,拿起一颗葡萄扔进嘴里。

“想你了。”

“咳!”

范闲剧烈咳嗽,差点被葡萄噎死。

“你再说一遍!”

“说什么?”

李承泽歪头,对着范闲眨巴眨巴眼睛。

范闲被他撩的心痒痒,隔着桌案探身靠近。

“我府里,有陛下和太子的眼线。”

李承泽一巴掌打开范闲的脸,看范闲面露不满,才开口解释。

“那我们回房好不好?”

李承泽翻个白眼,拿起一颗葡萄扔在范闲脑袋上。

范闲接住葡萄,剥了皮送到李承泽嘴边。

李承泽和范闲对视,伸出舌尖勾住葡萄卷进口中。

舌尖擦过范闲的手指,热意从指尖开始,蔓延全身。

“殿下我们回房吧?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范闲站起来,半拖半抱着李承泽下了房顶,扯着他往房间去。

李承泽半推半就,被他揽着腰往房间里带。

“我给殿下带了礼物。”

李承泽双手抱臂,看范闲将房门从内锁死。

“必安送范无救出城去了,最快也得到晚上才能回来。”

“殿下,你在暗示我什么?”

范闲凑近,解下头顶的发绳,慢条斯理捆在李承泽手腕上。

“范无救向我辞行了,春闱落榜,他在京都也没了牵挂,就打算去各地游历。”

“殿下永远会是他的牵挂。”

范闲有着前世记忆,自然知道范无救在李承泽死后做了什么。

可是李承泽不知道,所以他只是摇了摇头:“京都无趣,能去见识各地风光,应该会很快乐吧?”

范闲心中刺痛,李承泽长这么大,还没出过京都呢。

这四四方方的京都困住了他,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压制着他,别说天下之大,就是这个京都城,他都不能随意出入。

明明无意于权势,奈何生在帝王家。

“范闲,此间事了,你就带我走吧!”

“殿下,你不要那个位置了?”

“君临天下非我所求,我爱读书,少时想入太学修书,他不让。等我有了选择的余地,你就带我去浪迹天涯吧!去哪儿都好,只是再也别回京都。”

“好!”

李承泽主动凑近,吻在范闲下巴上,舌尖探出,从范闲下巴上划过,在范闲唇边留连。

范闲张口,李承泽顺势探进范闲口中,舌尖滑过上颚,刺激的范闲呼吸都重了几分。

“殿下……”

范闲抬起李承泽被捆绑的双手套在自己脖颈上,一手掌握住他的细腰,将人困在怀中。

“殿下,再说一遍好不好,求你了~”

李承泽无法抗拒范闲撒娇,他闭眼轻喘一声,将头轻轻放在范闲肩膀上。

“我很想你。”

李承泽说话间呼出的热气尽数喷洒在范闲脖颈上,偏李承泽还作死般,伸出舌尖舔舐着范闲脖颈上的青筋。

“你今天情绪不好?”

范闲觉得李承泽很不对劲,他从来都是似是而非地撩拨一下自己,今天这么热情,倒是让范闲受宠若惊。

“可是因为范无救的离去?”

李承泽缺乏安全感,范闲一直都知道。

否则他不会不停地撩拨一下又推开自己,他想通过这种方式,感受到范闲对自己的在乎。

这仿佛成了李承泽和他博弈的方式,定要胜他一分才算畅快。

左右人活着,没有寻死的打算,还跟只猫一样,喜欢张牙舞爪地撩拨撒娇,范闲自然是乐意纵着他的。

况且,他们都乐在其中,不是吗?

“这种时候了,你确定还要继续问?”

李承泽轻咬一口范闲的喉结,勾着范闲的脖子往后退。

身后就是秋千,李承泽勾着范闲过去,按着范闲坐在秋千上。

李承泽站在范闲面前,挣扎着被捆的双手,掐住范闲的脖颈,迫使范闲抬起头,一根手指伸长去描摹着范闲的唇形。

范闲喉结上下滑动,张口含住李承泽的手指吮吸。

李承泽向来洁身自好,府内连个侍妾都没有,太子尚且逛青楼,李承泽却是从不踏足烟花之地。

倒是看过几本春宫图,那晚和范闲的一次,便是看了那春宫图里的内容学来的。

故而当范闲含住他的手指吮吸之时,他只觉得新奇,男子之间,还能这样做?

李承泽手指用力,按着范闲的舌尖,不让他动。

范闲微一挑眉,一手按着李承泽的腰,一手分开他的腿,使他跨坐在自己身上。

感受到抵在自己小腹上的灼热,李承泽不自在地动了动腰,想往后退一点。

范闲偏不让他后退,按着他的腰往下沉,恶劣地抬胯往上一顶,顶的李承泽一下子失了力气,跌在他怀里微微喘息。

李承泽不甘落了下风,掐着范闲脖颈的手用力往上提,迫使范闲头往后仰,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脖颈来。

李承泽低头,在范闲锁骨上舔吻啃噬,留下一连串暧昧的红痕。

范闲任他在自己身上舔吻,闭眼发出一声愉悦的呻吟。

手上动作不停,剥了李承泽的外袍,又褪去他的里衣,露出他那光滑如玉的皮肉来。

触手温凉,丝滑如绸,范闲的手划过他每一寸肌肤,只觉得爱不释手。

见到李承泽第一面,范闲就觉得他是个水晶般的人儿,粉雕玉砌、矜贵华然。

如今手指划过他身上的每一处,范闲这种感觉更甚。

李承泽,真是个水晶般的人儿啊!

范闲的手指留连在李承泽腰间,他这把细腰,因着动情而出了一层薄汗,滑嫩地范闲几乎抓不住。

范闲从怀中拿出一条细链来,李承泽定睛一看,原来是条银质腰链。

红玛瑙和蓝翡翠点缀其间,一只蓝色点漆蝴蝶栩栩如生。

“殿下腰细,这条腰链极配你。”

李承泽垂眸,看着范闲青筋暴起的手捏着腰链套在自己腰上。

银链的冰凉激得李承泽一抖,那位于自己小腹上的蝴蝶也跟着抖动一下,又稳稳落在自己小腹上。

李承泽面红耳赤地别开眼,视线又和范闲饱含情欲的视线对上。

李承泽被那赤裸裸的欲望烫到,觉得视线放哪都不合适,只能颤巍巍闭上眼,任由范闲扒了自己的底裤。

范闲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盒,挖出一坨药膏来,细细涂抹在李承泽身后。

李承泽趴在范闲肩头,薄唇都要被他咬出血来,仍是不愿意叫出声音。

“殿下,不舒服吗?”

范闲手指在他体内进出,间或刮过那一点,惹来李承泽轻微颤抖,可他就是倔强地咬唇,连喘息都被他压在喉间。

“殿下,叫出来好不好,求你~”

范闲手上动作不停,炽热的吻落在李承泽耳垂、脸颊上,复又贴在李承泽耳边,小声诱哄他。

李承泽忍得难受,只闭着眼不停摇头,牙关咬的死紧,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李承泽双手被捆,连给范闲一巴掌都做不到,抬脚轻轻踹在范闲小腿上,却因着这一动作,将范闲的手指吞的更深。

“哼嗯……”

李承泽鼻间溢出一声哭腔,张口咬在范闲脖颈上。

“嘶~”

范闲吃痛,也舍不得推开他。

手沿着李承泽漂亮的脊背滑动几下,以此来安抚李承泽。

“必安不在……门外……无人看守……”

李承泽极力忍耐,一句话被他说的断断续续,范闲却听明白了。

他不愿叫出声音,是怕被庆帝和太子的眼线发现。

“没事儿,你叫出来,我一会去把那些眼线全杀了就是。”

“你不是……最讨厌……啊……草菅人命吗?”

“在自己家里,你可以随心所欲,剩下的交给我便好。”

“哈!进来……”

李承泽轻笑一声,攀着范闲的肩膀轻喘出声。

范闲撤出手指,脱了裤子顶胯将自己送进李承泽体内。

不等范闲动作,李承泽自己扭着腰上下起伏,范闲被他吞吐的舒服,眯眼靠在秋千上,盯着李承泽腰上的细链。

小腹上的蝴蝶随着李承泽扭腰摆胯的动作翩翩起舞,细听还能听到金属碰撞的清脆叮铃声。

“嗯啊!”

李承泽跌坐在范闲身上,一股白浊射在范闲小腹上。

“殿下这就到了?”

范闲用手擦去白浊,细细涂抹在李承泽细腰上,李承泽被他刺激的眼眶猩红,喘息更重。

“解开。”

李承泽将手伸到范闲面前,示意范闲解开束缚。

范闲眼睛盯着李承泽,迫使他和自己对视。

而后,在李承泽的注视下,用牙齿叼住捆绑他手腕的发绳,一点一点撕扯着解开。

李承泽恍然感觉范闲不是在咬发绳,是在自己身上啃咬。

他迫切的凑过去,和范闲接吻,两人唇舌交缠,吻的凶狠,谁都不肯落了下风。

一吻毕,两人都气喘吁吁。

“殿下趴着好不好?”

范闲诱哄着李承泽趴在秋千上,自己立于他身后,搂着他的细腰,温柔地顶撞着。

“嗯啊……重,重一点……”

李承泽难得提一次要求,范闲自然是要满足他的。

“殿下扶好!”

范闲双手把控秋千,用力顶在李承泽身上。

腰间的细链果真如他所想,蝴蝶随着他的动作翩跹欲飞,显得李承泽那把瓷白的细腰纯情又色气。

芙蓉帐暖,美人在怀,范闲这些时日被吊的难受,自然是要在此时扳回一局的。

可怜的猫儿啊,主动撩拨的下场可是要自食其果呢!

傍晚时分,范闲才一脸餮足从房内出来。

意料之外,谢必安竟然守在房外。

“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我再晚些回来,你就等着被陛下捉奸在床吧!”

谢必安没好气地瞪一眼范闲,示意范闲看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

“死了就拖远点,别脏了殿下的眼。”

范闲浑不在意,抬手示意谢必安跟上。

谢必安犹豫一瞬,还是几步上前跟在范闲身后。

“趁此机会,把府里的眼线都清理了吧,回头我再从监察院挑几个人送进来。”

“理由呢?”

“意图打探主子隐私,还不够他们死的?”

谢必安沉吟片刻,抱着剑走了。

范闲打了水给李承泽清理干净,又仔细给他涂了药,才趁着夜色出了二皇子府。

“全死了?”

“是。”

宫典跪在地上,头紧紧贴着地面,不敢去看庆帝的脸色。

“传范闲进宫。”

庆帝语气讳莫如深,候公公不敢揣测他的心思,忙低着头出宫传唤范闲。

范闲早料到庆帝会来这么一出,当即跟着候公公闲庭阔步进了宫。

“听说你今天下午在老二府上待了一下午?”

“是。”

“那你可知,你走后,老二府里死了一大批奴才?”

“是臣,命谢必安动的手。”

范闲跪在地上,不卑不亢的样子倒是让庆帝有些不解了。

“你就这么承认了?不怕朕治你的罪吗?”

“做奴才的,不安守本分,企图打探主子隐私,不该死吗?”

“那朕倒是想知道,你和老二有什么隐私可谈?”

范闲心想,那可多了去了,要是让你知道你的两个儿子勾搭到床/榻上去了,不得气死你?

“既是隐私,怎么能告诉陛下呢?”

庆帝多疑,若是找借口掩饰,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

果然,庆帝见范闲如此坦荡,也就不再追着这件事情不放。

“你从北齐归来,可有去看过婉儿?”

婉儿?

范闲在记忆中找寻许久,才找到那抹倩丽的身影。

前世婉儿得知林珙死因之后,两人便生了嫌隙,到后来,范闲把自己活成了李承泽的样子,婉儿就先范闲一步意识到,范闲真正爱的,是她那金尊玉贵的二表哥。

婉儿是个聪明又坚毅的女子,意识到范闲的心意之后,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向范闲提出了合离。

相离之后,解冤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后来听若若说婉儿去了北齐学医,范闲就明白,这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嗯?”

“臣诸事繁忙,抽不出空去见婉儿。”

“那好,朕命人选个吉日,你们完婚,省的你抽不出空去见婉儿。”

“陛下!”

范闲俯伏在地,重重磕头。

“臣非良人,配不上郡主。请陛下收回成命。”

“范闲,你还记得,你为什么出使北齐吗?”

“为了接手内库。”

“接手内库的条件,是同婉儿完婚,你在这个关头退婚,可是因为那北齐圣女,海棠朵朵啊?”

范闲长舒一口气,还以为庆帝发现了他和李承泽的事,所以才不断试探。

死道友不死贫道,对不起了海棠,为了李承泽的安全,只能推你出去挡刀了。

“臣确实心有所属,望陛下见谅,取消我同婉儿的婚约。”

“范闲,你以为你是谁?抗旨不遵可是杀头的大罪。”

范闲跪趴在地上默不作声,心里盘算着现在回去取巴雷特一枪打死他的胜算能有几成。

他这副样子落在庆帝眼中,就是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

庆帝气的摔了手中的箭,恨声吩咐让他滚。

范闲毫不迟疑,麻溜滚了。

罢了,左右得抬他出来给太子做垫脚石,赏他几分恩宠又如何?

他想退婚,给他退了就是。

“陛下,范闲近些日子和二皇子走得很近,会不会……对太子不利?”

“兄弟反目的戏码,你自己不也经历过吗?”

庆帝一个眼神,宫典就知道自己多嘴了,忙低下头退到殿外。

兄弟反目?

是啊,自从撕画断交之后,他就只能摒弃私人情感,做庆帝最忠心的走狗。

范闲退婚的消息一出,整个京都城几乎都沸腾了。

谁不知道小范大人出使北齐为的就是娶林相的女儿林婉儿,怎么去了趟北齐回来,小范大人还变心了呢?

“听说啊,那北齐圣女海棠朵朵,国色天香、花容月貌,小范大人定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我也听说,小范大人就是为了这海棠朵朵,要退婚呢!”

“我去拔了他们的舌头。”

谢必安看自家殿下面带不虞,握着剑就要去找楼下那几个胡说八道的人算账。

“回来!”

李承泽确实心情不好,倒不是因为那些人说的话。

实在是腰酸背痛的等了半天了,还不见范闲的影子。

耐心即将告罄之时,范闲才风尘仆仆推开包厢的门。

谢必安识趣地到门口守着,将包厢留给两人。

“你打哪儿来?”

“我去林府找了婉儿,退婚一事,我总得给她个说法。”

“我说呢,亏得在那儿绊住了脚,要不然早就飞来了。”

“噗!”

范闲吃笑,伸手按揉在李承泽腰上。

“我怎么不知,殿下竟是林妹妹呢?”

李承泽白眼一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示意范闲继续给他揉腰。

“我不会是林妹妹,你也不会是贾宝玉。”

我们的结局,定然不会是悲剧。

“就知道殿下心里有我!”

范闲笑嘻嘻凑近,却被李承泽一巴掌甩在脸上。

范闲借机抓住李承泽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殿下这段时间的药没白喝,力气都比以前大了。”

范闲轻轻吹吹李承泽的手心,又在他白嫩的指尖落下一个吻,才放开他的手。

“同婉儿退婚,可就不能接手内库了,小范大人舍得那座金山?”

“金山也比不得殿下金尊玉贵。”

范闲学着李承泽的样子,歪在软垫上,和李承泽面对面。

李承泽手指绕着一缕范闲的卷发,说话的语调也分外慵懒。

“春闱落幕,陛下怕是又要把赏菊大会提上日程了。”

前世赏菊大会横生波折,范闲被影子刺了一剑,身负重伤,失了真气。

多亏若若主刀给他做了手术,才捡回一条命。

祸兮福之所倚,也幸而有这么一遭,范闲修习了天一道心法,成功突破至九品巅峰。

看来影子这一剑,是躲不过去了。

“殿下,好好活着,算我求你的。”

前世赏菊大会之时,李承泽已经有了自毁倾向,刺客蜂拥而至,其他人四散逃命,唯有李承泽不躲不避。

范闲是真怕他到时候再像前世一样,将生死置之度外。

虽然知道李承泽在赏菊大会上不会出事,但范闲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他怕因为自己的穿越而带来蝴蝶效应,发生一些不可控的事情。

李承泽难得没有呛他,手还放在他脑袋上一顿揉搓,揉乱他那一头卷毛。

“我当然会好好活着,我还要和你浪迹天涯呢!”

范闲有秘密瞒着自己。

李承泽沉浸朝堂多年,善于揣摩人心,范闲眼中那突如其来的慌乱和不安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想要个承诺,李承泽自然不吝啬这一句话。

只要他能安心,给他多少承诺都无妨。

悬空庙孤悬山中,只有一条沿着悬崖峭壁搭建的上山道路。

范闲被庆帝安排从山脚走到山顶,这种戏码前世已经演过一次,庆帝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熟悉环境,以应对庆帝安排好的刺杀。

他在山脚下和李承泽分别,叮嘱李承泽万事小心之后,才跟着宫典去搬花。

三千登阶梯,三万苦劳工。

再次看见带着沉重脚镣麻木做工的劳力时,范闲心中还是忍不住愤懑。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庆帝极具野心和雄心,他心中装有统一天下的壮志。

可他又极度狠心,操纵自己的儿子争权夺位,对眼前百姓的苦难视而不见,甚至可以说,是他一手造就了百姓的苦难,造成了自己的儿子自相残杀。

愿终有一日,人人生而平等,再无贵贱之分,守护生命,追求光明,此为我心所愿。虽万千曲折,不畏前行,生而平等,人人如龙。

范闲在心中默背着监察院石碑上所刻内容,心中一股火熊熊燃起,烧的他想大喊、想痛哭、想不顾一切奔跑。

算了吧,我跑不了,我还得搬花呢。

强忍泪意,范闲咬紧牙关,面无表情跟在宫典身后。

可是,可是,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

难不成重来一世,我依然只能对他们的苦难冷眼旁观吗?

范闲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压不住情绪的时刻了,他强迫自己调整心情,将浮于表面的情绪尽数掩藏。

果然还是这具身体太年轻,正是藏不住事的年纪。

范闲心下感慨,倒是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小不点怕高啊?”

这边,太子见三皇子畏畏缩缩靠着岩壁往前挪动,忍不住出声逗弄。

“你看我。”

太子张开双臂,冲着山崖俯身。

“站的高才能看的远,来来。”

“我不敢。”

太子招手,示意三皇子过来,三皇子死命摇头,不敢过来。

李承泽看三皇子都吓得贴着岩壁瑟瑟发抖了,只好站出来给他解围:“人各不同,不是所有人都想像太子殿下一样,总想着往高站。”

“二哥也怕高?”

李承泽凑近些,一手遮在脸颊旁,说话的声音都透着些蛊惑意味。

“高不高的不重要,有摔下去的才好看。”

“只要我站的够稳,就没有人能让我摔下去。”

李承泽心中冷笑,一手在太子腰间狠狠一推。

“啊啊啊……”

太子挥舞手臂,慌乱间手按在围栏上,“咔嚓”,围栏断了。

木制围栏不结实,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

禁不得外力挤压。

早在太子慌乱挥动手臂那一刻,李承泽的手就已经牢牢抓在他手臂上了,当下又用了几分力气,将他从围栏边拉回来。

“哈哈哈哈哈……”

李承泽捂嘴怪笑,眼中一滴泪晶莹剔透,不细看根本不会发觉他的眼中有一粒将落未落的珍珠。

天家兄弟,打小就互相算计、尔虞我诈,可是到了能推他下去一了百了的时候,他又心软了。

他笑自己刚刚那癫狂的想法,又心疼自己到头来优柔寡断。

做不了好人,又不能彻头彻尾做个坏人,恰是夹在中间的时候最难受。

“感谢二哥救命之恩呐!”

太子呆愣片刻,皮笑肉不笑地拱手对李承泽弯腰一礼。

“好说!”

李承泽拍拍他的手,回他一个假笑。

范闲跟着宫典将花搬到庙里摆好,就规规矩矩站在一边,安静等着庆帝和皇子们到来。

“走水了!走水了!”

外面一片混乱,范闲仍是不为所动。

“小范大人,走水了,还请您前去护驾。”

宫典躬身行礼,态度诚恳。

逃不过这一遭,范闲也只能翻身而出,随意在外面闲逛一圈,像前世一样悬挂在一角屋檐上。

“陛下,有人放火?”

屋檐正对一扇窗,庆帝和诸位皇子都凑在窗前,看挂在屋檐上的范闲。

少年意气强不羁,虎胁插翼白日飞。

李承泽一直都知道范闲少年意气、朝气蓬勃,整个京都的少年郎加起来都比不得他英姿飒爽。

他看向范闲的眼神中,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惊艳和爱恋。

恋人的眼神变化,很好地取悦了小范大人。

连带着对庆帝和其他皇子,都多给了一个笑脸。

“进来。”

庆帝开口,范闲一个闪身从窗户跳进殿内。

好巧不巧,范闲落在李承泽旁边。

借着李承泽广袖的遮掩,范闲大胆抓着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李承泽不动声色看一眼前面的庆帝,再偷偷观察一下自己那几位兄弟,见没人发现他们的异样,才牢牢回握住范闲的手。

范闲挑眉,按照李承泽的性子,不甩开他的手再甩他一巴掌都是好的,居然还回握了自己。

范闲心中雀跃,又曲起食指轻轻扫在李承泽手心。

得寸进尺!

李承泽轻轻挣开他的手,顺带赏他一记白眼。

“范闲?”

“臣在!”

范闲上前一步,站在庆帝面前。

“刚刚问你话,何故不答?”

问我什么了?

范闲迷茫看向李承泽,李承泽眨眨眼,一脸无辜。

“父皇问你,近日和承泽走的近,都谈些什么?”

经大皇子出声提醒,范闲和李承泽对视一眼,才开口:“臣与二殿下,自然是品茶读书谈风月。”

“那也不好厚此薄彼,去,跟他们兄弟几个喝一杯。”

一旁内侍呈上热酒,范闲拿起两杯,递给太子和大皇子一人一杯。

“陛下,三皇子年少,不宜饮酒,二殿下又经常和臣对饮,所以今日这杯酒,臣就敬给太子和大殿下。”

庆帝眼神幽暗,他清楚范闲的话外音,这是要把李承泽和李承平摘出去。

李承儒有东夷血统,没有继位的可能,这是众所周知。

李成平年少单纯,没有争抢的想法,庆帝勉强相信。

要说李承泽只喜欢品茶读书,那可不行,刀不磨要生锈,这块磨刀石要是废了,可就再也找不到这么一块上乘的磨刀石了。

“平日里如何朕不管,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总不能下了承泽的面子,去,和他喝一杯!”

李承泽自知这杯酒是无论如何都要喝的,也不等范闲动手,他先拿了酒杯过去敬范闲。

“小范大人,请。”

范闲单手举杯,和李承泽轻轻一碰。

李承泽双手捏着酒杯送到唇边,在范闲的注视下,缓缓张口喝完杯中酒水。

李承泽眼神坦荡又暗藏引诱,范闲被他这一眼勾的心神荡漾,忙转头避开他的眼睛。

啧,都碰杯了,怎么不算交杯酒呢?

范闲放下酒杯,整个人都散发着愉悦的气息。

刺客出现的突然,众人惊慌失措,现场乱作一团。

“躲好,别乱跑!”

范闲一把将李承泽塞到柱子后面,才转身去护驾。

大皇子和刺客缠斗在一起,太子不小心踩了酒杯摔在地上,影子持剑现身,朝着庆帝刺去。

三皇子就站在庆帝旁边,电光火石之间,范闲做了前世同样的选择,他一把推开三皇子,和影子打做一团。

太子摔倒后就顺势躺在地上装死,三皇子被范闲推开,猫着腰躲到李承泽旁边。

“二哥,让我也躲躲。”

李承泽冷眼旁观这场闹剧,现场刺客穿着不同的服装,大致可以分为三批人马。

一批内侍刺客、一批禁军刺客,还有一个白衣刺客正在和范闲交手。

洪四痒身为内侍总管,对庆帝是忠心耿耿,禁军又归宫典管,宫典也是效命于庆帝。

他们没有刺杀陛下的胆量,更没有刺杀陛下的理由。

李承泽百思不得其解,若说刺客的衣着是伪装,那为什么这么混乱的场合却不见洪四痒和宫典?

陛下遇刺,只有范闲和大皇子在尽全力护驾,这有些说不通吧?

被这么多人行刺,陛下却不见慌张,甚至眼神中还隐隐可以窥见一丝志在必得。

李承泽抖着手喝下一杯酒,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如果,这些刺客,是陛下安排的,这个赏菊大会,是针对范闲布的一个局……

李承泽不敢再想,他将酒杯藏在袖中,挡在三皇子面前,虽无凉风吹过,但他却觉遍体生寒。

和影子交手过程中,影子下手总是留有余地,恰是这样,才让范闲更加无所顾忌。

“陛下!”

一个身着内侍服装的刺客,不知何时悄悄绕到了庆帝身后。

李承泽咬牙,惊呼一声冲过去要帮他挡下这一刀。

“李承泽!”

范闲没料到李承泽会来帮庆帝挡刀,想要去推开他却又分身乏术。

情急之下,范闲撒出一把药粉逼退影子,趁此机会,范闲一脚踹在影子肩膀上,又借力飞出,撞开李承泽,徒手接下刺客袭来的剑。

凝聚真气,提拳打出,刺客被一击毙命。

影子这时也回过神来,转身就逃。

范闲本想放弃追逐影子去扶李承泽,转过身却看见李承泽对自己隐晦地摇头。

稍作犹豫,范闲咬牙追着影子往山下去。

跳下山崖,飞过花田,范闲追着影子来到一片石林。

“没想到小范大人追的这么紧啊?”

范闲无心和他废话,率先出招,两人登时你来我往,打的不可开交。

这具身体只有九品,范闲尽全力,才勉强在影子身上留了几处皮外伤。

反正也逃不过这一剑,那就速战速决吧,还能早点回去看看承泽怎么样了。

范闲故意卖个破绽,被影子一剑刺在胸口。

“范闲,你的真气怎么突然乱了?”

影子也有些慌张,明明一直都留心着,不想伤了他,怎么还会失手?

这让他以后怎么还有脸找五竹大人切磋啊?

五竹大人不得切了他?

“来,陪朕赏菊。”

庆帝负手而立,身后众皇子和几位大臣面面相觑。

谁都不明白庆帝的意图,在尸横遍地中混着血腥味赏菊?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历尽风霜而后凋落,能在困苦和折磨中保持自己的初心和信念,难能可贵啊!”

李承泽将双手藏在背后,踱步走到庆帝身旁,和他一起俯瞰着山下的万亩花田。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你那一见如故的谎言,还能支撑几日?”

“臣明白了!”

李承泽拱手,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双手紧攥成拳。

借物喻人,借菊花,说范闲。

庆帝这是在敲打他。

这赏菊大会,果然是给范闲设的局。

范闲和自己走的近,不禁太子心下难安,就连庆帝,也坐不住了。

“陛下,小范大人重伤昏迷了!”

李承泽手一抖,一滴血无声滴落在地。

被禁军带回来时,范闲已经彻底昏死过去。

快马加鞭带人回宫,太医诊治之后,又断定范闲中了毒。

监察员三处的冷师兄着急忙慌赶来时,范闲已经恢复了几分意识。

“小师弟,你知道中的是什么毒吗?”

“那匕首上,用的是硝石矿脉之毒。”

冷师兄一阵忙活,再给范闲把脉,奇道:“并未解毒啊。”

“那看来是,毒入了肺腑了,需要若若主刀,给我做手术。”

“好,我来!”

范若若拿起刀,竭力稳住心神。

这个时候不能慌,哥哥的命在我手上了。

“马钱子不行,用哥罗芳。”

冷师兄毫不犹豫,放下手中准备好的药,换了哥罗芳来。

范若若拿着刀,神色犹豫。

“陛下,若若不知道人的皮肉有多厚,请你动刀,划开皮肉。”

庆帝手起刀落,划开范闲胸腔。

范若若急忙接手,给他清除肺腑毒物。

一门之隔,李承泽脸色阴沉,眼睛牢牢盯着紧闭的殿门。

“吱呀!”

门开了,一名内侍冲了出来,吐的昏天黑地。

“这是怎么了?”

宜贵嫔忙拉住一名内侍询问。

“伤势如何了?”

太子追问,内侍面色难看,仍恭敬作答:“已经开膛破肚了。”

“那范闲他……”

“小范大人,一直在喊……二皇子。”

“二哥?他都被开膛了,还有心情喊我二哥?”

太子不可置信地看看房门,又看看自己的二哥。

“二哥,你这手怎么了?”

经太子提醒,李承泽才抬起手看了一眼。

两只手腕上都扎着碎瓷片,此刻正往外渗血,鲜血顺着他垂下的手,滴滴答答在台阶上晕开一片。

“快请太医。”

“太子殿下,陛下请二殿下入内。”

内侍一脸为难,太子是储君,他得罪不起,可是陛下的命令,谁敢不听啊。

李承泽脚步飞快,无视众人各异的脸色,随着内侍入殿。

范闲伤口未包扎,李承泽看见他胸口那两道蜿蜒的伤口,心都揪了起来。

“殿下?殿下!”

范闲平躺着,面色苍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不似平日红润。

“殿下,我可以喂你吃葡萄吗?”

“啊?”

众人一惊,范若若直觉自己哥哥和二皇子之间有猫腻,忙以术后虚弱,不宜人多打扰为由把人往外请。

庆帝等在外间,看见人都出来了,便要进去看望范闲。

“陛下,哥哥伤口刚缝合好,正是虚弱之时,还是等他休息好了,您再看望他吧。”

“罢了,让他好好养着吧!”

庆帝都被请走了,其他人自然也没有理由留下。

范若若回到殿内,正看见二皇子一巴掌甩在自家哥哥脸上。

“二殿下!”

范若若举着刀,挡在范闲身前。

“不管你与哥哥有什么过节,他现在重伤躺在这里,你还对他动手,岂不是趁人之危?”

“嘿嘿嘿,殿下,你腰真的好白,好软,嘿嘿……”

“范闲!你莫不是伤了脑子?再敢胡说八道,我让必安拔了你的狗牙!”

“骂的真好听,再骂一句我听听。”

范若若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承泽,我好疼,你可以像茹萍安慰杜飞那样,安抚一下我吗?”

“一下就好,我不贪心。”

范闲兀自喋喋不休,李承泽脸色黑如锅底。

“生气都这么好看,好娇,以后叫你娇娇行不行?”

“哥,你少说几句吧!”

以前怎么没发现,哥哥还有做登徒子的潜质?

范若若真怕范闲再说下去,二皇子气急当场灭口。

“二殿下,您的手受伤了?请您移步,我给您包扎吧!”

在悬空庙,揣测出庆帝心思那一刻,李承泽就生了将计就计的念头。

是而在刺客偷袭庆帝之时,他才打算义无反顾冲上去挡下那一刀。

范闲撞过来的力气太大,李承泽整个人都被他撞飞出去摔在地上。

藏在袖中的酒杯被这股大力撞碎,又在他摔倒之后尽数嵌在他腕间。

一开始是要陪着庆帝演戏,后来又担心范闲,整个人都紧绷着,也就忽略了手腕上的疼痛。

这会儿看见范闲没事,心落在实处,李承泽才感觉到手腕间传来钻心的刺痛。

“有劳若若姑娘了。”

拨开李承泽的衣袖,范若若都没忍住倒吸一口冷气。

李承泽腕间血肉模糊,细小的碎瓷片扎在皮肉之下,鲜血正源源不断沿着他修长的手指往下滴落。

“我先给您清理伤口。”

范若若拿起夹子,精准夹起瓷片,再迅速拔出,动作干净利落。

李承泽怕疼,这件事鲜有人知,当着范若若的面,也不好露怯,只能死死咬牙忍下喉间的痛呼。

“把那碗马钱子给他服下,他怕疼。”

“啊?”

范若若拿着夹子,小心翼翼看一眼李承泽的脸色。

正看见他咬/唇/忍/耐,鬓角汗湿的可怜模样。

“对不住殿下,我不知道您怕疼。”

范若若慌忙去寻冷师兄熬的那碗马钱子,一时间殿内只剩下李承泽和范闲。

“娇娇,过来。”

“范、闲!”

李承泽一阵羞赧,踱步到范闲旁边站定。

“靠近点。”

“求你~”

见李承泽不为所动,范闲又使出自己的绝招,眼泪汪汪扯着他衣袖撒娇,央求他弯腰凑近。

李承泽无法抗拒他撒娇,偷偷看一眼外间,见范若若没有回来的意思,才弯腰靠近范闲。

范闲抿唇一笑,一口亲在李承泽嘴巴上。

“殿下不安慰我,只好换我来安慰殿下了。”

“你妹妹可是还在外面呢,你就不怕被她看了去?”

“殿下不觉得这样更刺激吗?”

“范闲,你好厚的脸皮!”

范若若端着马钱子回来,对自己哥哥脸上的巴掌印视若无睹,镇定地路过他,请李承泽喝药。

马钱子有止痛的作用,药效发作很快,片刻功夫李承泽就感觉手腕上的疼痛减弱了很多。

范若若见他脸色没那么难看了,才接着动手给他清理伤处。

有几片碎瓷扎的深,范若若拿小刀划开皮肉,才得以成功取出。

范若若私心以为,二殿下身娇肉贵,定是不乐意留疤的,便拿给范闲缝合伤口剩下的线把李承泽的伤处给缝合起来。

“殿下这伤处需得按时换药,不可沾水。”

“多谢!”

夜色已深,李承泽和范若若留下来都不合适,只能交代几名内侍,好生照顾范闲。

“哥,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范若若叮嘱完范闲,又看一眼李承泽,背过身去走到帷幕外候着。

范若若在,李承泽也不好说什么,匆匆抓住范闲伸过来的手用力一握,又匆匆松开,生怕被范若若瞧见。

庆帝寝殿,陈萍萍正端坐在轮椅上,静静瞧着庆帝磨箭。

“范闲,是朕的儿子。”

“知道。”

“朕是说,他的身世,也该公之于众了。”

“他不一定愿意做陛下的儿子。”

“让他当皇子,他还不乐意了?哼!”

庆帝摔了手中的箭,摆摆手让陈萍萍退下。

有了陈萍萍的授意,范闲是庆帝和叶轻眉儿子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京都街头巷尾。

“你说什么?”

“范闲,也是陛下的儿子。”

听了谢必安带回来的消息,李承泽于震惊之下居然笑了起来。

“呵~难怪啊,我当他为什么要设这个局,原来是把我们都算了进去。”

花园搬花那晚,李承泽就在想,范闲一个臣子,怎么能同时引起自己和太子的忌惮。

自己这块磨刀石太硬,他不想让太子这把刀有丝毫损伤,就只能设计让自己暂时和太子站在同一阵营。

可是他和太子争斗多年,怎么可能握手言和?

如果给他们树立一个强大的敌人,这道难题就迎刃而解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为了除去这个共同的敌人,短暂的握手言和又有何难?

李承泽唇边笑意渐冷,陛下啊陛下,为了磨练太子,你甚至连自己的私生子都搬了出来。

我们不似你的儿子,全是你的棋子。

可你从来不曾想过,没有人愿意任人摆布,没有人甘愿只做棋子。

当位置调换,棋子也可做棋手之时,就看你,能不能从我的棋盘上活下来。

信阳,公主府。

李云睿也听到了京都传来的消息。

“你说他是谁的儿子?”

“陛下和叶轻眉的儿子。”

李云睿一把掀了面前的桌子犹嫌不够,一把扯过燕小乙的衣领,面露狠色:“杀了他,我要他死!”

“是!”

“备车,我要回京!”

李云睿砸完手边所有东西,才勉强找回几分神智。

李承泽这段时间都没联系她,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她得亲自回京看看,京都,现在是什么局势。

“闲儿啊,我想让承平拜你为师。”

“三皇子愿意的话,我没意见。”

三皇子已经磕头磕晕了,范闲也不好再拿乔。

“他自然愿意。”

宜贵嫔一杯冷水泼在自己儿子脸上,三皇子被冷水一激,幽幽转醒。

“快,再给老师磕几个。”

“哦,好。”

三皇子迷迷糊糊,听了母妃的话,机械般又开始磕头。

“大人,该喝药了。”

一名侍女颤颤巍巍端来一碗药,手抖得就差直接告诉范闲,这药里有毒,你趁热喝了吧。

“要杀我干嘛非得下毒啊,这一闻就能闻出来的玩意儿。”

“啊!大人饶命啊!”

侍女不禁吓,当即跪在地上求饶。

恰在此时,一名内侍抽出匕首,向着范闲刺来。

“哎!哎!哎!”

宜贵嫔张开双手挡在范闲面前,范闲拿过背后的枕头,用力甩在内侍脸上,内侍被这一枕头砸晕在地。

门外守着的侍卫冲进来,眨眼间就控制住所有刺客。

“别让人死了,送到大理寺去,好好盘问盘问,务必把幕后主使给我问出来。”

刺客受不住大理寺的酷刑,仅仅两天就供出了幕后主使。

“皇后?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范闲百思不得其解,自己虽不是太子阵营,但表面功夫也做到了,不曾和太子结怨,怎么皇后会选在此时对自己下手?

上一世并没有这么一遭,范闲一时间还真想不通皇后此举的用意。

“小范大人,陛下有请。”

候公公推着轮椅来请,尽管心里知道庆帝要做什么,范闲面上还是做出一副不解的模样:“陛下有什么急事,要我现在过去?”

“陛下的心思,老奴不敢妄自揣测。”

范闲坐在轮椅上,由候公公推着,缓缓走在宫道上。

太子行色匆匆,快步往后宫走,竟是连几米外的范闲和候公公都没看见。

估计是为了皇后刺杀自己一事。

不知道庆帝会怎么处置她,若是皇后倒了,怕是太子也要受她牵连。

“小范大人在此稍候,陛下马上就到。”

范闲颔首,静静坐在轮椅上等候。

上一世也来过庆帝这座小楼,范闲知道,打开那扇门,里面就是娘亲的画像。

人都被你杀了,你又藏一副她的画像睹物思人,真是虚伪至极!

庆帝现身,打开那扇门,示意范闲靠近。

“这是你母亲生前留下的唯一画像。”

范闲极其配合,凑近了露出一副孺慕的神情来。

“想来你也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内库是你母亲一手创办的,我不想让他流落到外人手里,在这个世上,只能是你接手内库,她才能放心。”

听听,听听,这话虚伪的,怕是李承泽听到都要笑死过去。

“臣与婉儿已经退婚,如何还能接手内库?”

“你是叶轻眉……与朕的儿子,拿回内库,理所当然。”

“臣姓范,是范家的儿子。”

“不识抬举!”

庆帝被他拿话噎地心脏一梗,甩袖离开。

“陛下,臣还不知道自己是哪天生的。”

庆帝脚步一顿,声音里难得带有一丝柔软歉疚:“正月十八。”

“感谢陛下,我终于有生日了。”

庆帝离去的背影有些慌张,范闲心中冷笑,泪眼盈盈地对着母亲画像,深深叩拜。

庆帝回头看去,只看见蜷缩成一团跪趴在地上颤抖的白色身影。

“哭了?”

庆帝自言自语,也不指望一旁的候公公接话。

候公公根本不敢接话,只是低着头默默跟上他的脚步。

范闲将脸埋在地上,笑得浑身颤抖。

装什么父子情深?

若你真是个好父亲,怎会推承泽出去做磨刀石?

若你真是个好父亲,怎会逼得太子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若你真是个好父亲,怎会算计我去做那垫脚的石头,替太子扫清障碍?

你妄想用舐犊情深来感动我,那我自然也能示弱利用你那微不足道的歉疚来达成目的。

愧疚吧,多一点愧疚,我就多一分胜算,承泽就多一条活路。

日暮时分,范闲孤身一人出宫回了范府。

范闲一回家,就将自己关在房里,不许任何人探视。

李承泽听闻太子从皇后宫里回来了,就带着谢必安拜访东宫。

“二哥可是好多年都不曾踏足东宫了。”

“多年不来,倒是不知道太子喜欢画些无脸仕女图。”

李承泽打量着太子书房里的画像,觉得画中人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二哥倒不如开门见山,今日来此是何用意?”

“我听说,太子和皇后娘娘起了争执?”

“害,就是母后刺杀范闲的事,我想让母后去给范闲赔个不是,母后生气训了我几句。”

李承泽眼睛瞪大了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明明每一个字自己都能听懂,连在一起却又听不懂了。

“太子和皇后娘娘,还真是母慈子孝啊!”

不管能不能听懂,李承泽习惯性奉承他一句。

“二哥倒也不用硬夸。”

“哦哦,好。”

李承泽点头应下,拿起桌上的杯子抿一口茶。

“现在坊间都在传,范闲是陛下的儿子。”

“我也听说了。”

“二哥和范闲走的近,竟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吗?”

“估计范闲也是刚知道。”

“呵呵,二哥也是给他找了个好借口。”

无视太子的嘲讽,李承泽直接切入正题。

“范闲在悬空庙拼死护驾,眼下又传出他是皇子的流言,你说,陛下会不会有意传位于他?毕竟,传言说他是叶轻眉的儿子。”

“啪嗒!”

太子手中的茶杯砸在桌案上,茶水溅出,有几滴落在李承泽的手背上,被李承泽不动声色擦去。

“就说二哥无事不登三宝殿,原来是为了来看我笑话啊。”

李承泽摇头,面上一片愤慨:“你我之间,就算闹得再难看,终究还是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对比范闲,我与你才更为亲近。”

“二哥把我想的太蠢了些,再多的情分,怕是都在我十三岁对你下死手那一刻湮灭无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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