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6节
江西乃是鱼米之乡,历来乃是税赋的重点,若是连江西都如此,那么天下其他地方,只怕也要跟着遭殃了。
朱棣此时却颇有几分紧张起来,他自然也清楚,现在士林和市井之中,已经开始出现皇孙在江西胡闹的流言蜚语。
朱棣当然知道这些流言不能当真,可问题就在于,这样的流言出现,本身就对自己的孙儿的威信颇有伤害。
朱棣有些心急,当即道:“报上来。”
张安世道:“江西铁路司,今岁运费所得,计一百九十五万两。”
此言一出,百官先是露出吃惊之色,而后不免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个数目,显然大大超出了大家的预料。
还不等大家缓过劲来,张安世又道:“其中大头乃是货运,营收主要取决于此,单货运就占了八成的营收。”
朱棣听罢,总算振奋起来,道:“有这样的多?”
“铁路贯通之后,商贾的运输一直就络绎不绝,可谓是夜以继日。”张安世老实地回答道。
其实这也和铁路的大发展有关,因为在江西大规模的修建铁路,所以不少的商行开始涌入,各种设备、材料还有商品,都需通过铁路运输。
对朱棣来说,这无异于意外惊喜,忍不住大喜道:“这江西的铁路,尚未完全贯通,甚至南昌、九江等地,贯通也不过三两月至半年之久,才这些时日,铁路的营收竟有百九十五万,那么这全境贯通,岂不是要有五百万两以上?”
面对朱棣满带期待的目光,张安世道:“铁路司也是这样估算的。”
朱棣大抵算了算,虽不知纯利多少,不过这样的营收,却也足以应付自己如此巨量的资金投入了,心下自是欢喜异常。
只见张安世又道:“当然……这铁路的营收,只是小头,陛下……这些其实都算不得什么,除此之外,铁路司还奏报上来……”
君臣们一下子不吱声了,如果说运费大大出乎了大家的意料之外的话,张安世竟只将其比为小头,显然,朱棣开始对张安世接下来的话,更加来了兴趣。
张安世道:“这一年多来,铁路司各站,增加的人口数目,是一百一十三万户……”
一百一十三万户……
所有人已瞠目结舌。
而转瞬之间,不少人开始惊慌起来,彼此面面相觑。
似乎在此刻,有一种不详的征兆,渐渐出现。
果然,朱棣的脸色,先从大喜,转而目光开始变得深沉,继而,他脸色开始冷若寒霜起来。
朱棣突然冷冷地道:“夏卿可在?”
户部尚书夏原吉,今日也参与了筳讲,此时不由得硬着头皮站出来,道:“臣……在……”
朱棣目光如电一般,随即落在了夏原吉的身上,慢悠悠地道:“江西布政使司,户口几何?”
“这……”夏原吉的回应,竟开始踟蹰起来。
他不得不战战兢兢地道:“洪武二十六年……江西布政使司的户口,共计八十九万户……”
顿了顿,夏原吉接着道:“此后,永乐十三年,据悉因为江西的大量人口迁至湖广等地,因而……有户七十三万。”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朱棣猛地勃然大怒:“既然……数年之前,江西有七十三万户,可为何现在这江西布政使司内,单单迁徙铁路司的人口,竟已有了一百一十三万户,比整个江西在册的户口还要多数成?”
而这个问题,才是最可怕的。
洪武年间到现在,已经差不多经历过了两代人,两代人的时间,户口非但没有增加,在这天下太平,且在鱼米之乡的江西,居然户籍人口还大减到了七十三万户。
以往,还可用江西人丁迁徙湖广来解释,可实际上,是解释不通的,迁徙的人口才多少?
当然,其实永乐年间,江西布政使司的人口下降,还算是轻的。
更可笑的是,在明朝历史上,江西经历了足足上百年的发展,整个江西几乎都处于太平时节的时候,至万历六年,江西布政使司的人口,居然在册登记的只剩下了五十八万户!
经历了十代人,而且几乎没有太大的天灾,没有战争,没有规模较大的瘟疫,一百多年的时间内,人口暴跌了接近一半。
而这所谓的在册人口,其实对于朝廷而言,本质上就是纳税人口。
谁也没有想到,一份皇孙报账的奏疏,转眼之间,竟揭开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一个个收拾
夏原吉也有些六神无主。
甚至包括了这殿中的诸多翰林。
他们原本是站在制高点上,抨击铁路司给江西布政使司所带来的危害。
可谁能想到,在此,却突然揭出了一个夏原吉和翰林们都无法回答,甚至不敢回答的问题。
夏原吉张了张嘴,似乎一时找不到言语,顿了好一会,才硬着头皮道:“陛下,此事……户部……自会清查,可能这涉及到……当初江西填湖广,以及……”
朱棣显然对这回答,极不满意,甚至此时带着格外的愤怒。
他厉声道:“那么你来告诉朕,江西到底有多少户?”
夏原吉:“……”
朱棣道:“尔乃户部尚书,平日里每日哀叹国库中的钱粮不足,这钱粮从何而来?乃源自于黄册的军民百姓,你每日在朕面前嚎哭,你既如此爱惜钱财,可为何江西在册之民,不过区区七十万余,而单单投奔铁路司的军民百姓,就有百二十万户?这多出来的五十万户,难道是凭空变出来的吗?”
朱棣冷笑,又道:“且这还是投奔了铁路司的百姓,那些没有投奔铁路司的呢?再者,铁路司尚且还未深入赣南,赣南百姓,尚未大举迁徙,这又有多少户?区区一年时间,迁徙至铁路司各站的百姓,竟远远超出了江西本地造册人户。”
大概因为气愤,朱棣的脸上越发紧绷,道:“朕想问你,这上上下下,到底隐瞒了多少人口,区区一个江西是如此,那么全天下,又有多少这样的隐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