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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4节

 

底下的一众大臣面面相觑,心头不由苦笑一声,不错,他们之所以在看完奏疏之后,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最大的原因就在于,于谦在奏疏的最后,借此次商船之事,首次提出了应当开放海禁,并力陈了所谓开海之利。

这才是在场的诸多大臣神色复杂的原因,朝廷解了燃眉之急,当然是好事。

可是,如果说他们这个时候大肆的赞赏于谦,其实也就是变相认同了于谦开海的想法。

但这件事情实在太大了,而且,由于谦这么一个朝中重臣提出,份量非比寻常,所以,他们自然是要慎之又慎。

殿中沉默了片刻,眼瞧着天子的脸色难看,隐隐有发难之意,一旁的沈翼才赶忙道。

“陛下所言甚是,此次于少保和张都督二人带兵出兵,不仅扫平倭寇,靖宁海疆,而且还查到了这么多和倭寇勾结的走私商人,此举实在是大快人心,朝廷理当论功!”

此话一出,在场的一众大臣赶忙附和,一时之间,殿中沉默的氛围打破,但是,他们却只肯将这份功劳,归在征剿倭寇当中,对于开海的提议,却绝口不提。

见此状况,朱祁钰摇了摇头,心中叹了一声,也没什么好遮掩的,直接了当的开口,道。

“于少保在此奏当中,言道海禁之弊,认为朝廷应该开放海禁,允许商贾出海贸易,诸卿觉得如何?”

啊这……

底下的不少大臣顿时都卡了壳,他们想到了,于谦的这份奏疏,很有可能也是天子的意思,却没想到,天子如此直接。

面面相觑了一阵,让人没料到的是,这次率先出面的,竟然是一向与世无争的礼部大宗伯,胡濙。

“陛下,海禁乃是祖制,历代先皇皆厉行海禁,如今朝廷,岂可因微末之利,而动摇祖制,臣恳请陛下三思。”

朱祁钰的目光闪动,也有些意外,没想到第一个出来反对的,就如此棘手。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就明白过来了,虽然说当初太宗皇帝组织了郑和下西洋等一系列出海的活动,但是,在海禁政策上,却也没有放松过,相反的,太宗时代,海禁的政策反而在逐步加强。

说白了,太宗皇帝下西洋,除了某种不能明说的目的之外,更重要的,其实是煊赫国威,以各个小国的臣服来证明自己统治的合法性,这是官方行为,朝廷禁海,禁的是小民百姓和商贾走私,和下西洋完全是两码事。

甚至于相反的,海禁作为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制,太宗皇帝肯定是要维护的,从这一点出发,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胡濙这个老家伙,会头一个站出来反对了。

面对这么一个五朝老臣,朱祁钰也感到有些头疼,不过所幸,他也没想着这么大的事情,今天就能定下来,看着胡濙坚定的神色,他沉吟着开口道。

“大宗伯所言有理,民间走私,的确不可放任,不过,太祖皇帝定海禁之制,是为了海疆靖平,太宗年间曾派郑和下西洋,可见和海外诸国相交往贸易,同海禁之制并不相悖,此次捕获走私商船,可见海贸之利,若能开放海贸,恐怕其好处不亚于互市。”

“近年来,我大明各地连年灾情频频,若是能够开放海贸,或许能让朝廷岁入增加,更加平稳的度过灾情,也是好事,其他的几位卿家,你们觉得呢?”

胡濙这个老家伙,他的死穴就是太宗皇帝,他反对海禁,根源在于太宗皇帝也同样厉行海禁,既然如此,朱祁钰就同样把太宗皇帝下西洋给抬出来,果不其然,这话一出,胡濙便有些犹豫。

见此状况,一旁的沈翼也立刻明白了朱祁钰的意思,踌躇了片刻,上前道。

“陛下所言有理,臣以为,海禁不可完全放开,但是,海贸可以商榷,于少保这份奏疏当中,提到了回归的商船当中,也有皇庄派出的商船,臣以为,或可仿效互市,引援此前太宗皇帝下西洋之例,命皇庄主持商队,开展海贸,如此,既不动摇祖制,也可享有海贸之利。”

说白了,就是给海贸披上一层官方的皮,来绕过海禁的限制,这番话一出,一旁的胡濙沉吟片刻,拱手退了下去,算是勉强答应了这个提议。

见此状况,朱祁钰也轻轻松了口气,胡濙是礼部尚书,而且,他提出来的这个问题,也并非是刻意为难,而是有着现实意义的,这个法子他认可了,祖制的这一关,便算是勉强过了。

不过,这仅仅只是开始而已,接下来的问题还有很多,紧随着沈翼之后,兵部的王翱稍一犹豫,也出列道。

“陛下,如今剿倭之事已然告一段落,大军在外久驻,靡耗甚重,也会让军心动荡,臣以为,应当尽快召回征倭大军,为其叙功升赏,以安军民之心。”

这话一出,殿中的不少大臣,都看向了上首的天子,王翱的这番话,看似和眼前开海的事情没有关系,但是实则,却是指出了另一个问题。

那就是,如果要开海的话,势必要牵扯到驻军的问题,大明厉行海禁,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无暇南北同顾,海上贸易固然有诸多益处,但同样也会滋生很多问题,沿海一代的百姓因为环境恶劣,所以盗匪丛生,性情也并不平和,海贸若开,地方上肯定会出现很多新的问题,如此一来,要保证地方的稳定,势必要驻扎更多的军队。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调兵过去就可以了,这种常驻军队,要涉及到方方面面……是否要设置新的衙门,每个地方要增设多少的官军,这些官军由谁来管辖,如何保证对官军的控制力,官军的粮饷军费如何支出,由谁来负责,从何处调兵过去,被调走的的确兵员如何补充……各种各样的问题,绝非是一句话就可以简单解决的。

王翱的这句话,其实就是在试探天子,是否有将征倭大军常驻漳州的打算,而且不出意外的是,朱祁钰在沉吟片刻之后,还是摇了摇头,道。

“征倭大军暂时还是先留在漳州……”

见到底下一众大臣皱起了眉头,朱祁钰叹了口气,解释道。

“如今福建窝案尚未审结,这么多的官员牵涉其中,整个福建官场几乎为之一空,如今新的官员尚未上任,如果大军离开,不免会生出事端,所以,还是暂时让大军驻扎在漳州,一旦出现变乱,也好及时控制,至于返回之事,待局势稳定之后,再谈不迟。”

这番话说完,底下一众大臣相互看了一眼,倒是也没有太过反对,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大会开完开小会

乾清宫中的争论,足足延续了半日,老大人们才筋疲力尽的走出了大殿。

到了最后,这件事情也没讨论出个章程出来,不过,这并不意外,开海的事情干系重大,涉及到一系列的问题,牵涉各方利益,所以,短时间内,即便只是想要达成是否开海的一致看法,也非常困难。

不过,朱祁钰倒也没想着能够一口吃个胖子,他这次召诸大臣过来,只是初步的探一探朝中诸臣对此的态度。

目前来看,情况并不乐观,在场的诸臣当中,内阁的众人多数谨慎保持中立,礼部的胡濙虽然暂时被压了下去,但明显还是持反对态度的,除此之外,刑部金濂,兵部王翺和工部陈循都偏向反对,六部当中,持赞成态度的,只有户部的沈翼和一直都坚定支持皇帝的吏部王文。

而且,这还仅仅只是六部和内阁的情况,朝堂之上的状况,只怕更加不容乐观,这次议事,朱祁钰刻意拉下了都察院,原因就在于,王竑这个家伙,想都不用想就肯定是不赞成。

陈镒近段日子以来,据说身体是越发的差了,这未免叫朱祁钰有些头疼,按理来说,这不应该啊,按他前世的经验来说,陈镒这次的病虽然来的凶险,可这个年转过来,应该差不多会慢慢恢复的,但如今却没有半点起色,着实是让他有些意外。

为此,朱祁钰屡次三番的派了太医过去诊治,可返回来的奏报都差不多,确实是需要继续养着,如此一来的话,都察院的事情,就显得有些棘手了,不过……

将众臣都打发走以后,朱祁钰单独留下了王文和沈翼,对于现在的局面,他多少也有所预料,既然有所预料,那么,自然也有所准备。

“今日起,这个年也算是过完了,吏部的京察,筹备的如何了?”

按照之前的朝议来算,这个年过去,吏部就会正式启动这些年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京察,时间将足足延续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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