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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陛下好像有心事?”缠绵过后,融卿恽拥她在怀,温柔地问道。

凰凌世将头埋在他的x膛上,蹭了蹭,又蹭了蹭,最后像个要回到母t的婴儿似的,她试着往他怀里拱去。他任由她摆弄,只帮她把头发撩了起来怕她拉拽到。

“融融,”她的头脸埋在他腰腹间,声音闷闷的,“融融……”

“臣在呢,陛下。”

“……你真的会一直在我身边吗?无论如何都不离开我吗?”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她愁闷的脸蛋捧起来,轻轻地、纷沓地啄吻她,她在这接连不断的吻里稍微放下了一点心来,但还是执拗地想要他保证。

“陛下,臣会一直在陛下身边,无论如何都不离开陛下,”他替她拨拢长发,碧se的眼眸里是浓得化不开的ai意,“即使陛下厌弃了臣,臣也会一直在此。”

凰凌世牢牢地抱着他,好像要凭一双胳膊的力量把俩人r0u成一t:“融融……咱们能快些有个孩子就好了。”

“哈哈,陛下想要男孩还是nv孩呢?”

“都好,男孩会有你的模样,nv孩会有你的颜se,都像你,都好。”

天凤五年的火锅局,只来了凰凌世、师殷和沙以文三人。

西树频频sao扰边界,所以宁宁今年留守镇西;封桢还在监督变州大型水利工程的进度;风来的夫人怀孕临产,她不放心这时候离开。

空着的座椅更多了,尽管知道大家只是各有各的事务要忙,但看着空荡的席间还是难免有寂寞寥落之感。

沙以文的情绪也不太高,没吃几口便一个劲儿地ch0u着闷烟。凰凌世试着和她找点高兴话题,她闷了口烟,吐出了长长的烟圈:“艾思悦生了个男孩。”

“哦哦这么快,感觉收到你们的成婚消息还在昨天呢。既然是你俩的孩子,那以后赤凰又要多一个英武的小将军了!”

沙以文凝着眉头,又ch0u了口烟:“那孩子绿发蓝眼,和若水一模一样。”

“……”

沙以文把烟锅里的火星捻灭在酒碗里:“等过完年,回去就同他和离。”

最后以文早早地去休息了,偌大的圆桌,只剩凰凌世和师殷二人,相坐无言。

俩人在工作之外已经有些日子没说话了,在那次玄都观同游后。

凰凌世与师殷相处十五载,b这更激烈的冲突也有得是,最后怎么和好的,记不清了,但他们总还是继续g肩搭背狼狈为j着。

但这一次,她想她仿佛是在俩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清晰的界限,将二人彻底隔开了。

也不是没后悔过说出那句话,但后悔过后,她会疑心,或许不因为融融的事,也会因为别的什么,她总是得说出那番意思的。

师殷有时候确实有些逾越臣子的身份了,尽管他恭谨而有礼,b旁人更执着地尊称她为陛下。

他们终归是回不去那毫无隔阂的少年时光了。

她实在是说不出话来,又不想像对待什么无关紧要的人一般,皮笑r0u不笑地说些可有可无的场面话。他大概也是一样的。

所以俩人只是在火锅的白雾里默默地对坐着,间或喝一点早已冷掉的残酒。

直到院落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列g0ng人面带惊慌地跑了过来。

“陛下,您快些去看看吧!兰君突然晕倒了!”

匆忙间,凰凌世的发髻跑散了,珠钗滑稽地错了位,也顾不得去扶了。

踉跄地赶到清幽殿,从殿口到他床榻短短十几米距离,走得她脚步虚浮,几乎要栽倒下去。

近了,近了,她双手按在融卿恽榻上,一颗心几乎要从喉中跳将出来。

融卿恽面se平静地躺着,仿佛就只是睡去了一般。

她轻声唤他,摇晃他,他却没有丝毫醒转的意思。

“太医怎么说?”

“……回禀陛下,经过探看,兰贵君身上新近并无任何外伤,也未有丝毫中毒积郁之相,衣食住行亦毫无问题……或许,或许是神思忧虑所致,亦未可知。”

“兰君今天有什么异常吗?”

“回陛下,兰贵君一向是最和气的,他今天心情仿佛也很不错,命我们准备了食材来,说要亲自去小厨房为陛下熬醒酒汤……可是,可是,那会儿兰贵君刚选着食材,突然说头有些痛,还未等扶他到榻上便晕过去了。”

没有外伤,没有中毒,没有忧心,可他却突然倒了下去。

头痛?或许是他之前失踪的时候受过什么旧伤吗?可太医什么都查不出来。凰凌世的太yanx突突地跳着。

最后她命无关人等先下去,让她一个人在这候一候。g0ng人门垂首散去,末了却又走进一个:“禀告陛下,尚书左仆s在殿外等候,问您可好?”

凰凌世无端觉得恼火,拳头下意识地握紧,将榻上柔软的织物攥出了难以抚平的痕迹:“这儿是他该跟来的地方吗?命他在殿外静默思过!”

“是,陛下。”

“等下,回来!”凰凌世不耐烦地招招手,“给他备个毡椅和汤婆子,省得那羸弱身板倒下了!”

约末寅时,融卿恽发出了一声细微的闷哼。在旁边一眼未合的凰凌世登时有了jg神:“融融!你醒了!”

她爬上榻去,将迷糊醒转的融卿恽拥进怀里,惊喜地说着颠三倒四的话:“我还以为,我不知道你会躺多久!吓si我了,我几乎都想派人顺着你待过的乐坊去查线索了;好在你这么快就醒了,你到底怎么就突然晕了嘛!”

融卿恽r0u着前额,喃喃自语道:“……洪水……疏散众……河堤溃决……阿凌?”他神思未归地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到了她的面孔上,“阿,凌……陛下,你怎么会在这儿?”

凰凌世的脑袋还没反应过来,但笑意已经先行一步趋福避祸地隐去了。

“你在说什么啊,融融?”

清幽殿的殿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红衣身影大步走了出来,如果离得够近,可以看得见那身影在不住地颤抖。

一直静立檐下的师殷转过身来,用目光投去了无声的问询。

凰凌世没有看他,而是先把g0ng人召至近侧,附耳低声吩咐了些什么。

然后她才望向他。师殷同她对视,恍惚间觉得,这漫天降下的飞雪,都不如她蓝se的眼眸一半冰冷。

“几点了现在?”

“寅时七刻,天快亮了,陛下。”

这对话怎么有点耳熟,罢了,不管了。她看了眼天边将将泛起的鱼肚白,突然神经质地笑了下。

好消息,融卿恽记起他是融卿恽了。

坏消息,融卿恽忘了他在做凰凌世老婆。

融卿恽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炎州救灾,他被洪水卷去的那一刻。

……且不说赤凰这种“某某突然头痛yu裂昏迷过去,醒来后想起被自己忘记的过去,同时失去了失忆这段时间的记忆”曲折离奇的失忆机制是否科学吧,但确实是,非常地令人,老火。

凰凌世下了朝,直奔清幽殿。

“融融~”她愉快地唤他的名字,像只猫儿般轻盈地爬上榻去,埋在他怀里嗅了嗅那令人心安的气息,然后亲昵地枕在了他腰际,“今天是上元节了,晚上融融想吃什么馅儿的元宵呢?”

融卿恽没有说话。她得不到回应,又有点心虚地牵过融卿恽的手掌来,小心检查了下腕上有没有留下铁链束缚的痕迹:“对不起融融,我也不想这样绑着你的,可是你有武艺傍身,等闲g0ng人控不住,用侍卫又怕伤到你,再忍耐一阵子,好不好?”

融卿恽抬起了手来,牵扯得附在他腕上的铁链“当啷”作响,他平静地注视着她,唇边却不再有笑意:“等到什么时候呢,陛下。”

“自然是你记起来你是我的兰君的时候。”

他疲惫地叹了口气:“陛下,我解释过很多次了,我已与蓝云cha0成婚,实在是,不配做陛下的贵君。”

“我也解释过很多次了!”凰凌世难以自抑地拔高了声量,“你就是我的兰君,我们已有夫妻之实!你只是不记得了!”说着,她骑上了他的腰腹,他无法回应她,遂偏转过头去,她强y地将他的脸孔扳回来,热烈地亲吻他,同时向他的胯下探手过去……很快,随着她的亲吻和抚0,那物迅速坚y如铁。

“你看,你看到了吗?”不顾他脸上羞耻的神情,她迫他听下去,“连你的身t都已经这么熟悉我了,你却还要撒谎说不记得,根本就是罔顾事实!”

“陛下,”他压抑着说道,声音因q1ngyu而变得不稳,“就算我确实在失忆期间做过你的兰君,可一来我实在不记得了;二来……

陛下,我已有云cha0了,她在这世间再无亲族,我既娶她,便不能负她。”

凰凌世缓慢地,颓唐地,从他身上移开了。

“什么啊……什么,嘛,”她突然间觉到了极深的疲累,“你不能负她,却能负我?哈,哈哈,还是说,你我本无姻缘,全靠我si撑,现在落得这番结果,也怨不得旁人。”

如果我现在哭泣,你会为我留下吗?

如果我即将si去,你会因而愿意ai我吗?

我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在你心上留下印记,是吗?

因为taade,你taade一丁点儿都,不ai我。

“我真可笑呐,融卿恽。”

还自大地说什么“天命在我”呢。

真是太可笑了。

天凤六年初,失踪两年多的前炎州刺史融卿恽突然回来了。据他自述,是在洪水里流落到了炎yan二州的边境处,失忆后在山中过了一段村野樵夫的日子,近日突然恢复记忆,听闻家人已搬至羽都,才特地寻来。

他的夫人旧友都高兴坏了,nv帝也送了慰问礼物,考虑到现今炎州刺史已由常霞担任,所以前炎州刺史融卿恽迁任兵部尚书一职。

对了,还有一则小消息,听说那曾经荣宠一时的兰贵君,突发疾病于自室,竟就这样殁了。

去ai情的花花世界里畅游一番后,羽都知名nv青年凰凌世又变回了朴素的单身狗。

时针再拨过几个春秋,连师殷都被迫来做说客。他显然不ai做媒婆营生,一脸麻木地行过礼,又掏出羽都适龄男青年名单挨个冷漠地念过去,读天气预报的恐怕都b他情感充沛。

“崔伯祥,崔颖。”

“兄弟丼也不错,但我其实更喜欢他们爹。”

“王维。”

“仓部主事虽然愚蠢却实在美丽……个p咧,哦对了把他从仓部主事给我发配到地方去!不要占用羽都资源!”

“李谦。”

“不行不行不行,专情tag会让人养鱼时背上道德枷锁。”

“卢道谦。”

“小卢的政略还不错嘛,拎去吏部打工吧,年纪轻轻正是报效朝廷、建设羽都的大好时光啊。”

“卢瑾。”

“他发se太荧光了,看多了让人眼疲劳。”

“支士略。”

“……那还是个孩子啊!!!”

念了名单,师殷把今年赏花宴的帖子留到了她桌上,同时说了些“东g0ng虚位日久天下以为忧皇嗣者天下安危之所系”例行公事的话。

凰凌世长长地铺展在书桌上:“小红,我现在的自我感觉,就很像等待配种的悲情大叫驴。”

“说了多少次……罢了,”师殷看她一蹶不振的样子,顿了顿还是补充了几句,“皇嗣事关国祚,须得早做打算,陛下平日也该上心些。”

凰凌世没有作声,师殷以为会话就此结束,行过礼便打算退下了。

临出门的时候,他听到她仿佛小小声说了句“不要了”。

“……您说什么,陛下?”

回过头来,凰凌世仍趴伏在桌面上,视线一片空茫,嘴角却带着古怪笑意:“都不要了……早该不要了。”

他并不理解她的意思,但心下却有难以名状的某处在隐隐不安着。

就像连着锚的绳索断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船只被卷进浪cha0里,却对这一切无能为力。

说些什么,得说些什么。

微微抬起的手,最终却仍是无力地放了下去。

说些什么……以何种身份呢?

“陛下,用这件皮毛做个笼手,冬日会很暖和的。”绿发红眸的年轻人,红着脸将猎到的白兔递给了凰凌世。

“哦真厉害呀小崔,谢谢你。”

待年轻人走远了,她脸上的笑容尚未褪去,手里却一扬,将兔子扔到了野地里。

师殷正巧从帐篷里出来,看到了这一幕,秀气的眉峰拢蹙起来。凰凌世歪着头瞧他:“你这是什么表情。”

“……陛下,无论如何,那是他的心意,他心悦于陛下。”

凰凌世走过来,同时把兔子往路边踢了踢:“他ai的不是我,他ai的是崔家的家族荣耀。凰凌世也好,李凌世张凌世也罢,他一样会送对方兔子。”

“陛下既然看得这么清,又何必接近他,使他用错神呢。”

凰凌世挽起长弓,将弓线牵扯向后、再向后,直到弓弦绷成一个极致的月轮。

箭首裹挟着烈风蹿出去,她伫立片刻,听了听远方的动静。

“因为我很无聊啊,师殷。”

融卿恽下马探查猎物的时候,听到后方也传来了细碎响动,他直起身来,看到凰凌世骑着马从密林里穿行而出。

她看到他,脸上倒也没什么旁的表情:“羽都围场确实挺小,是吧?”

融卿恽恭谨地向她行了一礼,她下了马,走到他的猎物旁,审视了那仍在ch0u搐的狐狸一会儿,开口道:“我今天想到林子更深处去打猎,听说那里有珍贵的白虎,你愿与我同去吗?”

“臣久未打猎,只怕力有不逮,难以跟上陛下行程。”

“你可以不去,”她转身向自己的马匹,“不过我会找个由头杀了蓝云cha0。”

上了马,迎着对方复杂的神情,她又笑了下:“开玩笑的。”然后策马远去。

不多会儿,她听到了身后疾行的马蹄声。

越往林子深处去,人烟便越稀少,不过她始终听得到身后不远不近的马蹄声,这声音让她莫名痛快。

虽然知道他是为了蓝云cha0才听从自己的话的,但此刻确实是他俩在一处的,不是么?

远远地,她在密林深处看到了一点洁白的影子,她向身后打着手势,逐渐慢下了步子。疾驰后的心脏在腔子里尚未归位,仍突突地跳着,血ye激荡得耳膜也擂鼓一般隆隆作响。

融卿恽沉默着靠近了她这边,她微眯左眼,挽起了弓,箭首随着那一点白影谨慎地移动。

yan光透过树叶的间隙透s下来,点点光斑自视野的边缘淌过,树影微摇,那白影更清晰了些。

就在她将全部注意力沉到箭端的时刻,静谧的环境里突然传来了尖锐的破空声。

有那么一刹,她以为自己的箭离弦了。

一只手突然按上她的头,她手下一松,箭飞了出去。

手的力气很快卸去,她已无法在马上保持平衡,一旋身狼狈地跳下马。

有箭自林中s出,向着她来的。

但没有s中她。

她猝然回首,看到融卿恽也落了马,捂着喉咙半跪在地。

他的喉咙上cha了一支箭。

……他的神情里,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的空茫,可他却在了。

崔家只做人臣,从未生出过谋逆之心,所以未曾蓄养府兵si士,但亦有家仆数千,拿起刀剑便可充一支队伍。卢家的情况她不清楚,但她知道,卢家家长卢季庆,有个叫鞠才的徒弟,时任右金吾卫大将军。

虽然金吾卫的战力远远b不上地方军备,但要杀一人,哪怕那人是传闻中强悍无匹的火鸟转世,也足够了。

离二哥的预产期不到三月了,她估0着等二哥生下个si胎来,或者更糟糕些……总之那时,凰凌世应当就要借机向崔家发难了。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需要尽快知道卢家的意思。

次月,户部尚书卢季庆在中书侍郎崔承义组织的狩猎上马匹受惊,于混乱中失踪。

当卢季庆从昏迷中醒来时,崔思弦跪伏下去,郑重地向他道了歉。看清眼前之人后,卢季庆倒也没露出什么惊讶神se,只冷静地先听崔思弦说完了绑架他的用意。

听罢他思索了好一阵儿,才淡然开口道:“人人都说崔家现如今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好时候,令其他四姓yan羡不已,不想表侄nv竟默默规划着这等忤逆之事。”

崔思弦的神情并没有因这话产生丝毫波动:“在前朝覆灭前,崔家便是驯服人臣了,此时新朝建立不过十余年,如非被b到绝路上,又怎会生出反心呢?李郑王三氏离了羽都尚有活路,而唯独我与表伯父两家,被铲除在羽都的根基,无异于灭族。而崔氏近来的窘境,以及我个人的推断,我已与表伯父一一说清了,有何定夺,还望表伯父明示。”

她虽然是同他商量的口吻,可是不用想也知道,他既已知道这等杀头抄家的谋划,若是拒绝参与,恐怕是再不能活着走出这间密室了。

“你既能同我一个卢家人讲你的谋划,想来崔家内部,现在应是上下一心了吧,我们卢家,可不能搭上一条四分五裂的船呐。”

听他终于给她透了点儿准话,崔思弦的唇角微微翘起:“表伯父不必忧心,这话说来不敬,只是若我没将崔家上下聚拢成一心,当今我又如何能在小叔组织的狩猎上,将您轻松掳走呢。”

卢季庆也笑了,他这人天生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无论说什么看着都和颜悦se得很:“如今的年轻人,与我们的做事手段,确实不是一个路数了。”

这听着不像句好话,可只要他能同意调金吾卫,没什么话是她受不住的。

七日后卢季庆回到了家中,据他所说,是在山中走失后昏迷了几日,幸好被高人所救,只是醒来后高人已不知去向。

十二月份了,下过几场雪,月光染透庭院,四下里都是静美的淡蓝se。崔思弦抱臂倚在门框上,很沉浸地欣赏着夜景,同时对身后人道:“松年,你带着我妹妹私奔吧。”

于松年的脸上本来还存着几许笑意,却被这突兀的提议倏忽打散了。他半是不解,半是微恼地瞪视她,声音因委屈而显得冷淡:“你要是厌倦我了,我再不来见你便是,何必用自家妹妹搪塞我呢。”

“爹爹在世时,本就有意撮合你和白华,白华也对你有意,说起来,还是我横cha一脚,断了你俩姻缘。她同我长得很像,x格也是如出一辙的活泼要强,你同她在一起,也是能相处好的。”

眼见她竟越说越真了,于松年的态度也坚决起来:“就算你同白华是一模一样的双生子,我的心悦之人也只有你。我同白华无缘无份,你又何必突然勉强?”

崔思弦很眷恋地继续看了会儿月se,这么美的景致,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了。然后她转过身来,温柔又残酷地开了口:“你若真的ai我,就为我做这件事吧,松年。”

“我不要!”崔白华听罢怒道,“我可是崔家的nv儿,怎么可能做出私奔的丑事。更何况是你先抢了松年哥哥的,如今又将他丢给我,我算什么?松年哥哥又算什么?哪怕你现在做家主了,也休想这样羞辱我!”

崔思弦看着气愤不已的妹妹,心里却有点想笑,她想白华确实同自己很像,自己要是再小几岁,听到这种提议,恐怕也是相同的反应,崔白华看着她,脸上却逐渐由愤怒转向了不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最讨厌了,什么都要同我抢,万事皆要压我一头……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你不对劲,大哥和母亲最近也很奇怪……到底出什么事了?”

崔思弦想牵过白华,抱抱她,她却倔强地甩开了思弦的手:“别想就这样把我稀里糊涂地推出家门!我不是孩子了,我能扛事的,虽然不知家里遭了什么难,但以后全家哪怕上街讨饭去,哪怕流放充官奴,哪怕一齐掉脑袋……我,我也不怕!”她眼中光亮有如朗星,那是一种少年人才有的神采。

崔思弦还是将她搂了过来,白华挣扎了一番,没挣脱,便只好由她抱着,但仍惴惴地觑着她,崔思弦吻了吻她毛茸茸的发顶:“傻瓜,要活下去,好好活着b什么都重要。”

天凤八年十二月,翰林学士崔白华和翰林学士于松年两情相悦,但崔白华家中却以彼此身份不般配之由百般阻止,于是俩人竟携手私奔而去,再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一月份的灯会,按惯例搭灯棚,架牌楼,燃放烟花爆竹,nv帝在灯会开幕式上露了一面,就换上便装溜入人群中了。动作必须快,不快会有几十盏花灯立马送到眼前,更别说小红必备的巨无霸灯王了。

此时她在一个僻静处的馄饨摊上,点了一碗鲜r0u小馄饨慢慢吃着。

却见一只蓝水母飘了过来。

崔思弦笑眯眯地拱手行礼:“未曾想在此处碰上了陛下。”凰凌世倒也来者不拒:“这么巧,那一起吃吧。”

崔思弦也点了份馄饨,却未急着吃,而是先同nv帝闲聊了几句。

“请问陛下,凤君殿下最近如何?”

“唔……”她略一思索,笑着应答道,“你二哥一切都好,如今g0ng内已备好了迎接七皇nv降世。”

“竟是皇nv么?”崔思弦抚掌笑叹,“二哥可真是有福之人。”

凰凌世用小匙在汤汁里轻轻搅动,匙缘一下一下地刮蹭着碗壁,发出了令人头皮微su的细响:“你们崔家个个都是有功的忠良之士,等七皇nv出生了,我可得好好犒赏你们一番。”

“崔家能有今日,唯仰陛下赤凰祥瑞,使凤君安毓贵胎,我等亦咸遂濡泽,如今已是承恩无量,陛下若再施雨露,可真真是折煞下愚了。”

凰凌世不置可否,低下头去先吃了几勺馄饨,然后才慢悠悠地回了句:“朕说你受得,你便受得,推辞多了,倒显虚伪,你说是不是这理?”

崔思弦赶忙拱手行礼:“陛下指教得是,思弦此后定当改过。”

“放松点儿嘛,我不过随口一说,”凰凌世笑得眉眼弯弯,“咱们如今是一家人了,g0ng里g0ng外,都有崔家出力的地方,我自是要给你们相应回报的。”

崔思弦只得将颈项埋得更低些:“圣恩浩荡,感激无地,臣必竭忠尽智,隳肝沥胆,以供陛下驾驱之。”

子时刚到,崔思弦向凰凌世身后那遥远的东方苍穹望去——那里一片黑暗,没有烟花升起。

又过些时候,那片天空依旧平静无澜。

凰凌世好整以暇地吃着馄饨,把最后一点拌着芫荽的汤汁喝完后,她放下勺子,掏出手帕擦了擦嘴,然后向崔思弦投来了饶有兴致的目光:“在等什么呢?”

崔思弦将视线移了回来,没有说话。

“这世上哪有金汤一般的联盟呢,你说是吧?”她笑得狡黠,像一只逗弄老鼠的猫儿。

事到如今,崔思弦一直绷着的那根神经反而松弛了下来,她收起那副谦卑姿态,毫不闪躲地同凰凌世对视:“这倒也是,还是陛下手段高明,臣自愧弗如。”

“到底漏了一手,”凰凌世不无遗憾地叹道,“竟让那条小鱼同于家小子一起溜了。”

崔思弦闻言,倒是绽出了一丝自得笑意:“诶,毕竟人都有自己所珍惜之人嘛,这一点我想陛下同我也是一样的,只是我珍视的人携手逃脱了,不知陛下珍视的人,今夜又在何处?”

凰凌世的嘴角些微压了下去。

崔思弦打量着她的大氅,一边揣度武器的位置,一边继续道:“让我来猜一猜,陛下往年可是个ai热闹的,最喜欢包下邑安街那栋酒楼彻夜狂欢,因为那儿看烟花景观最好,今年您是没去,那您珍视之人呢?”她的目光缓缓转挪到了对方眼中,一眨不眨地盯住对方,瞳仁黑得发亮,“你猜他会不会在那里侯着你?我想陛下为了护他周全,应该没有将这次行动计划透露给他吧,同时为防他发现,派去的暗卫应该在数量上也不引人注意……虽然那位是文武双全的人才,可是,他能抵挡多少人呢?十几人尚且一搏,几十人呢?几百人呢?你猜他会在扛到,再说说感悟。凰月诸的知识都是零七八碎凑起来的,此时面对短短几列字,也读得磕磕绊绊,说起意思来,更是钝口拙腮不知所云,说罢未待老师指摘,自己就先涨红了脸。

“殿下所言,虽还稚拙了些,但对文章的把握却已窥得其间真义,这是极难得的,学识可以慢慢积累,灵感却需得几分先天的禀赋,假以时日,殿下于学识一道,必有所成,”说到这儿,她不由失笑,“我二儿子同你一般大,整天还在院里捉蛐蛐儿,到底还是nv孩强些。”

头一遭被这样毫不吝啬地夸奖,凰月诸半信半疑,眼里却不由添了几分神采,鞠风来瞧了瞧窗外绿意盎然的庭院:“今儿天气好得很,咱们早些下学放风筝去。”这是意料之外的提议,凰月诸看着老师,不知要如何应答,那面容温和的nv人却露出了一个有点俏皮的笑容,“学习日日有,好天气可不是,要多晒太yan呀,不然骨头会变脆的。”

凰凌世有五个及笄之年的皇nv,而皇储人选,至今仍待定夺。

上意高深莫测,底下的人们却已然按耐不住。有一天,融卿恽在桌案上的奏折堆里,注意到了颇为不同的一则——那封奏折里夹着一截细细的草叶,似是有意引他去看,他ch0u出折子,打开,内容为参三皇nv凰铭鹿私藏祭器,诉者侍御史浦衡。

凰铭鹿是他的学生。又看了几遍折子,他将其放入袖中,决定去见凰凌世。

再次来到栖梧g0ng,他立于门外,停伫不前。

“是卿恽吗?”那个熟悉的声音问道,不多会儿,他看到凰凌世赤足跑了出来,更深露重,她却只穿着单薄中衣,0露的双脚,因寒冷而泛出绯红颜se。

她注意到他看向了脚趾,很快地笑了下。

他从袖中掏出奏折,径直递与她,“臣今日来,有要事禀告,”继而不待她反应过来就接着说道,“臣既将奏折呈递陛下,便绝无徇私之意,此事如何查处,全由陛下定夺。”凰凌世看了他一会儿,才将奏折接过,随意看了看:“我当什么事呢……卿恽,我将诸事全权交与你和风来,你们如何处置,我都是放心的,不必再和我一一汇报了。”看融卿恽不吭声,她叹了口气道,“你同三皇nv相处得b我久,你有什么看法,不妨直言,我权当处置的参考。”融卿恽思忖着应答:“臣本不该置喙,只两事须得向陛下言明,一是以臣对三殿下的了解,殿下x情温厚,乃至颇为怯弱,应无私藏祭器的胆量;二是皇储之位空悬日久,难免有心人寻隙作乱,愈是此时,愈得三思行事。”凰凌世点点头,视线仍牵挂在他面庞上,似是隐隐希冀他再说些什么,可融卿恽拱手行礼,便要离开了。

她急了,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却又在他回头时匆忙松开,“你是在怕这间屋子吗,不要怕,虽然看起来没变,但从地砖到桐漆,全都换过了……你已经很久没来见我了,你能进来会儿吗?就一会儿?要是不愿意,陪我在门槛上坐会儿也行的。”怕他拒绝一般,她用食指触了触他的衣角,他看到她的指甲又开始残破不堪。他没说话,但也没避开她,她放心了点儿,轻轻牵住他往里面走去。

进来后再打量室内,发现这里确实同从前一模一样,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这里从未发生过那场残酷绞杀。

若说有什么异样之处,只是窗边的花瓶里,盛着一捧早已g枯的花束。他伸出手去,还未碰到,枯花便碎成了渣,扑簌而落。

“这是什么?”他不由问道。

“你忘了吗?”她的声音有些落寞,“这是你曾经送我的鸢尾,自那天后,你再没来过栖梧g0ng,这便是我收到的最后一束花了,我一直放着……如今也没有了。”

融卿恽没有回应,她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有时会想起那日,我还记得长剑刺入腹中的感觉,”她说着,将他的手从衣摆之下送进去,轻轻放置于侧腹上,她的小腹也是冰凉的,像薄薄的瓷片,“如果那天si的是我,会让你好受些吗?”

泛红的双脚,残破的指甲,枯萎的花束和小腹的伤口……她好像总是知道如何使他不忍心。

颇少见的,他感到了烦躁。

“如果那天si的是我,会让你好受些吗?”开什么玩笑,如果他会为此好受些,他那日以卑劣手段杀害同伴,又是为何。

“……陛下凰t尊贵,自有天相护佑。”他说着,ch0u回了按在她侧腹的手。

听他这么说,她愣了一瞬,但还是执拗地说了下去:“你和那些人说的一模一样,还记得以前我受伤时,你为我搽药疗伤,那时你说,再强悍,也终归是人的r0u身,既是r0u身,受了伤总归是会痛的,”她仿佛已知道答案了,但仍要亲耳验证过方能si心,“你不会再同我说这些话了,是么?”

沙以文si后,凰凌世疗养了月余,他没去探望一次。

稍稍动了下左手,一gu不甚灵敏的麻木感觉从肢端传来。

“陛下,”他开口,轻缓的声音几乎让人生出温柔的错觉,“你是从来便如此无情,还是逐渐变得无情的?”

他不愿相信前者,而如果是后者,又是什么改变了她?是自己盲目、无底线的纵容吗?

终究,自己才是罪魁祸首啊。

我没能救下师殷,又以下作手段诛杀以文,我已走上不可挽回之路了,可如果重来,我恐怕会依旧如此……请你不要,假装不明白其间意味,那就太残忍了,不是吗。

“你在哭吗,卿恽。”她的声音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他感觉到她紧紧环抱着他,亲吻他,在他耳畔絮絮说着什么。

他推开她,她便再一次靠过来,重复几次,直到他不再抗拒,俩人的r0u身紧紧贴合在了一起。而他之所以不再抗拒,是因为他悲哀地意识到,即使到了这种时候,即使他已觉得怨怼丛生,他也依然贪恋她的亲吻和抚慰,甚至本能地渴求更多。

他ai她。

年轻的时候,他曾做过关于她的绮梦。

梦里他睁开眼睛,上方是圆形的穹顶,四下里一片昏黑,炉膛里的火逐渐熄灭,外面呼号的狂风一阵紧过一阵。这是一间小小的毡帐。

怀中传出一点含混的声息,他这才注意到怀中还抱着一个人。

一截g燥的树枝在火舌中噼啪折断,爆出了一声脆响,怀中之人猫儿一般机警地睁开了眼,确认周围安全后,慵懒地伸出双臂,伸展了一番腰肢,然后揽住他的肩膀,安心地倚靠在他身上。

她的周身,未着寸缕,0露的肩颈和双臂,在昏暗室内,泛着月辉一般的静谧清光。“阿凌?”他感觉到了,几乎在察觉是她的一瞬间,胯下某处就蓬b0怒炽了起来,顺着她腿根的缝隙,紧紧抵住了一片sh滑柔软的……

她看了他一眼,“好冷啊,融融”,说着,双臂将他g缠得更牢了些,腿间仿若无意地轻轻在他那里研磨来去,使得bang身都沾染上了黏滑水光,于是那物抬得更高了些,埋在她腿间,按捺不住地微微跳动着。

她说她,冷。或许夜间人的神思本就混沌,或许b仄的空间确实令人安心,或许屋外的寒风亦像某种催促……他没能说出任何拒绝的话,只是如她所愿,将她更深地向怀中纳去。

被动的接纳逐渐转变成了主动的求索,他轻轻t1an咬她的颈侧,手下毫无章法地在她身上四处流连,他不知道该如何做,只知道自己迫切地想要进入她,抚慰她,与她融为一t,纠缠厮磨,再不分开……

从梦中醒来时,室内弥漫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气息,夏日薄毯滑落到了腰腹处,胯间现出了一片sh痕,他心绪不宁地掀开薄毯,那处仍昂扬着,bang身及周围却已被白浊浸染得粘腻不堪。

天还没亮,营帐外也无人经过,他在理智回归之前,闭上双眼,握住bang身,就着sh滑浊物,将梦中未竟之事延续了下去。

写得如何了,怎么都聊上天了?”隗千千一吐舌头,赶忙回到了自己位子上,凰月诸向老师行过礼,然后从容地将早已写好的文章呈给老师,鞠风来接过细细读了遍,边读边称赞:“尚及笄的年纪,有这样的见解,实在是不俗的,行文也周全,文章已经很完备了,再改也只是些枝梢末节处,我看过不了几天,以我的水平,已是再不能指教你什么了。”凰月诸恭谨道:“老师学识渊博,学生哪怕钻研一生,也是难及项背。”“你呀,”鞠风来慈ai地0了0她的头,“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太拘束了些,明明还是个孩子啊。”

下午散了课,等大家都走了,凰月诸仍在看书习字。窗外突然飞进来一个小石头,稳稳敲在她的毛笔上,笔杆一撇,纸上立时多了一道歪斜痕迹。凰月诸没好气地向窗外怒道:“鞠欢!”外面传来一阵嬉笑,俄而一个穿着石绿袍子的少年轻车熟路地从窗外翻了进来——正是鞠风来的次子鞠欢。前两年还在忙着捉蛐蛐的男孩,仿佛只是转眼之间,个头便b凰月诸高出了不少,大致瞧着,已是成年男子的身形了。

不过么,脑子还是那个捉蛐蛐的脑子。

“我没出声,你怎么知道是我?”“除了你,还有谁这么讨嫌。”凰月诸皱眉看着毁了的字帖,将这页纸团巴团巴,没好气地向鞠欢掷去,他伶俐地避开了,然后又凑到她跟前套近乎:“月诸,总写字看书多没意思,听说今晚福延街那边来了个杂耍班子,舞剑、跳丸、袅索、掉竿……”他如数家珍地给她介绍,“应有尽有!走,哥带你玩儿去。”“你明明和我是一个月的生日。”“大三天也是大,长幼有序,懂……”他还想耍嘴皮子,余光瞥见凰月诸的脸越来越y沉,急忙悬崖勒马,低眉耷眼地好生做小伏低了一番,又答应给她买新首饰,才总算把她劝动了。

等俩人到了福延街,那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凰月诸个子矮,伸长了脖子也看不清里面情形,脚下突然一空,鞠欢撑着她的腰,把她架到了肩膀上,凰月诸红了脸:“像什么样子,快把我放下!”“站得这么外面,咱俩至少得有一个能看见吧,不然白来了都,哎呀你快看吧,边看边给我讲讲。”

就这样,俩人一个靠看,一个靠听,共赏了这场杂耍,回去的路上,鞠欢还念念不忘,一个劲儿地问她“那人真能从嘴里喷出两丈远的火?”“绳索直接从天上挂下来的?你看清楚啦?”“一刹那就从空盆里开出了牡丹花?”

看他眼巴巴的劲儿,凰月诸道:“行啦,别念叨了,杂耍班子在羽都要待一个月呢,明晚还来这边表演,现在收收心,兑现诺言同我买新首饰去。”

看首饰,鞠欢就没看杂耍那么上心了,凰月诸不管拿哪个簪子给他瞧,他都说“这个最好看”,还时不时地往门外觑着,似是在期待杂耍班子散场了还能从街上经过。

耳边突然多了什么清凉的东西,鞠欢“嗯”了一声,回过头来,看见凰月诸将一个飞燕状的耳饰贴在他耳边端详着。“g嘛啊?”他不明所以,随即“吭哧”一声笑了,“你想给我买耳环?开玩笑,男人戴什么耳环,打架时拽上了不得疼si。”凰月诸没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将耳饰放了回去。

得戴呀,她于心中暗自想到,如果做凤君,是得戴金凤耳坠的。

而各人这样那样的心思或谋划,在某一天,又被新的事件打乱了。

尚书左仆s融卿恽,怀孕了。

他的肚皮日益隆起,却仍如常上朝,至于这是谁的孩子,他不说,没人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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