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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

 

周五了,胡笳还是没有收到vicky的微信。

失败的感觉特别安静,泡泡破了还会有点儿声音,但失败完全没有。

周莱和胡笳说:“不要你,是他们的损失。”大约是觉得不过瘾,周莱又补上句,“我以后再也不喝他们家的水了,没品位。”胡笳对上周莱较真的表情,倒笑了。

胡笳轻松说:“别那么较真,没选上才是常态啊。”

周莱叹气:“但我还是挺难过的。”

我也是。胡笳在心里说。

这周是小周末,周六还要上半天的自习课。

大课间,胡笳去找阗资吃早饭,他带她上了教学楼的天台。

阗资把外套脱了,垫在g燥的水泥平台上,让胡笳坐在上面。他不在乎脏与不脏,直接坐到她身边。天空蓝得没有一点道理,bdows的经典桌面还要过分,高处风大,胡笳的长发飞扬不受束缚,阗资看了她一会,笑说:“好像摇滚歌手。”

胡笳反问:“吃水煮蛋的滚人吗?”

她又咬下口水煮蛋。

阗资安慰她:“这次不行,我们还有下一次。”

胡笳点头说:“我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是别的事。”她不想把李慧君的事告诉他。

阗资明白气氛,没有追问是什么事。胡笳吃完手里的水煮蛋,他又帮她剥,两个人都安安静静的,胡笳喝了口豆浆,润过嗓子,才又开口说话:“我去网上查了艺考机构,甬城本地都是小机构,根本抓不住信息差,最好还是去上海集训,可那样就烧钱了,我没钱,也跑不开。”

阗资听完问:“要多少钱?”

胡笳说:“至少六万,还不包括伙食和住宿。”

阗资又问她:“那你爸爸妈妈那边怎么说?他们愿意出吗?”他们不出,他就帮她出。

胡笳想到李慧君就苦涩,只笑说:“我再磨磨看,实在不行,就当是我借的,往后也都不要他们养了,他们不至于不肯。”

阗资拍拍她:“别担忧。”

他很低态度地问:“我们一起去上海好不好?食宿我打理。”

阗资很认真,胡笳倒扑哧笑了,推推他:“g嘛啊?你难道还想爆金币了?”

看她心情转好,阗资也笑了,温柔说:“是做保姆,不是爆金币,再说了,我不想让你焦虑。”

“我不焦虑,也不需要你把我当nv儿养。”胡笳咬口水煮蛋,她把j蛋拿到yan光下看,“蛋h在yan光里看上去真像星星,我看了,就不觉得焦虑了,这世界应该还是美好的。”

房里昏暗,李慧君在床上躺尸,电视机开着。

电视机顶盒坏了,“无信号”在电视屏幕上左右飘动,雪花沙沙。

李慧君觉得她和这台电视机一样,收不到信号,也连接不上世界。钱,输了七十万。人,也进了看守所。李慧君仰躺着,感觉房间都在收缩,天花板盖下来,钉住她,只有肾上腺素可以帮她把房顶给撑起来。就像在赌场里,她c着几十万,认为自己的人生在飙进。

李慧君接受了超速的金钱观,再也没法过慢节奏的生活。

太痛苦了,李慧君选择睡觉。

厨房的水龙头没关,等她睡醒,水已经漫进房间。

店铺招商的广告漂到床脚,上面用加粗加亮的字t写着“坐享财富人生”。李慧君还特地用红se油x笔把这几个字给圈出来了。纸已经被泡软,李慧君想把广告捞起来,手刚捏住纸往上拎,就把它给扯烂了。

李慧君对着她稀巴烂的“财富人生”,轻声缀泣起来。

有人敲门。

李慧君的心绞紧了,呆坐在床上,不敢动。

那人继续敲门,李慧君的拖鞋早漂走了,她找不到鞋,只好赤着脚蹚水过去。

李慧君趴在门边上,从猫眼往外看,是麦亚闻!李慧君的身t啪一下就绷直了,她急得连拧了两下门把手,才把门打开。麦亚闻还是那么得t,他穿着雅雅的沙贝se开司米外衫和牛仔k,站在她对面,看着他。

李慧君再忍不住,对着他哭出来。

两个人把房子收拾g净了。

麦亚闻半责备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你唔好再赌啦。”

李慧君忙点头,眼泪水又垂下来:“蹲看守所的那几天,我就想si了算了。”

麦亚闻用手指擦去,笑骂她:“傻nv!你看你,哇塞,眼睛肿得像水蜜桃。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这次就当是去长教训,也怪我不好,带你去玩牌,不过你nv儿也太狠心,舍得报警抓你——”

“你说什么?”李慧君呆滞,“谁报警?”

麦亚闻表情清白,他对李慧君拉长口型,清清楚楚说:“你nv儿报警……你不知道吗?”

李慧君马上冷了几度,从头凉到脚,耳鸣更甚,尖锐的杂音简直要从左耳穿到右耳,她的房子又开始扭曲变形,墙壁也被连带着消融。李慧君脸se发青,攥着拳头站起来,冲进胡笳的房间,扯起台灯就往地上掼,玻璃灯罩带着穗子炸开,她又把穿衣镜踹倒。

麦亚闻并不阻止她,他就坐在客厅喝茶。

胡笳下了晚自习就往家里赶。

她骑着车,跟练演讲似的,在嘴里喃喃念措辞。

街上的炒货店还亮着灯,滚筒式炒栗锅里,黑磁磁的石英砂翻搅着。

胡笳经过,闻到焦甜暖热的栗子香味。李慧君最ai吃栗子。胡笳想了想,还是把车停在路边,跨过灌木丛,给李慧君买了二十五块钱的栗子,相当于她三天的饭钱。这袋栗子怀里热乎乎,香喷喷。胡笳把栗子揣进怀里,蹬起车,人也跟着站起来。

她脸上带着秋日的容光,风把她柔软的长发往后吹拂。

回了小区,胡笳快快走。

路过糟乱的垃圾站,她忍不住侧头多看了几眼。

不知是有人搬家还是怎的,垃圾桶边竖着块灰扑扑的席梦思,边上还有个木头书桌,被人拿锤子砸烂一半,大件家具就这俩,边上都是些细软,衣服鞋子棉被,东西太多,五六个垃圾桶都装不下,它们跟固t喷泉似的从垃圾桶里喷出来,吐到地上。

冒出来的这几件衣服,胡笳看着真觉得眼熟。

再看会,她发现这些东西就是她的。

李慧君把门给换了。

胡笳打不开门,只能把门锤得震天响,将边上邻居都招出来了。

李慧君实在受不住吵,她怕胡笳蛮挤进来,拴着金属防盗链,只把门打开一点,

胡笳看见李慧君,又看见站在她后面的麦亚闻,她明白了些什么,心里的怒火跟岩浆似得喷出来,她朝李慧君吼:“你凭什么扔我东西!”

李慧君表情森冷:“凭什么?凭这房子是我的!我aig嘛g嘛,ai丢什么丢什么!”

胡笳骂她:“神经病!赶紧把门给我打开!”李慧君不动,胡笳恨得太yanx都跟着发烫了,满腔热血直接往她脑袋上冒。李慧君吓得赶紧关门,胡笳倒伸脚抵门,手往上一撸,把防盗链的扣给扯开了。

“狗东西——”胡笳上来就对着麦亚闻爆粗口了,“谁让你来的?赶紧给我滚!”

麦亚闻还没来得及开口,李慧君先顶上去:“这是我家,是我让他来的,你给我滚出去!”

胡笳直接把李慧君往后面一扯,把妈妈挡在身后,她对麦亚闻骂开了:“我让你别招我妈你还招!n1taa想si是吧!”说着,胡笳恨得攥住麦亚闻衣领要揍他,李慧君从后面冒出来,护住麦亚闻。

“你做什么啊!要打人啊!你有本事先打si我!”李慧君扬起脸。

“喂——有话好好说,都别动手!”麦亚闻焦急说。

从这个角度,李慧君看不见麦亚闻的脸。

她不知道他站在冰冷如水族馆的光线下,神se讥讽地看着胡笳。

“你怎么还有脸骂我?啊?”李慧君想到看守所的日子,忍不住发抖,“你大义灭亲!你报警把你亲娘抓进去!可我呢?我告诉你,我在看守所里被人打,被人骂!你觉得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还要谢谢你送我去挨骂挨打!”

胡笳指着麦亚闻骂:“都是你煽风点火是吧?你拿我妈下手,真有你的啊?”

“不是我说你,小姑娘,”麦亚闻和事佬似的开口,“你做事不考虑后果,那看守所里都是什么人?你说报警就报警,想没想过你妈妈?慧君,你也冷静,好好和她讲,我看她也是为你好——”

听到“为你好”这个话,李慧君更恼了。

“我不要她为我好!”她尖声骂胡笳,把她往外推。

“赶紧给我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新搭上个男人?你去住他家里去!我告诉你,从此以后我就跟你两清!我老了不要你养!si了也不要你照顾!”李慧君再推不动胡笳了,弯下身喘气,外面围了三圈看热闹的邻居,他们你一嘴,我又一嘴,说胡笳不好,也说李慧君不好。

“反正这娘俩都不是好东西。”有人很有经验地开腔。

胡笳被麦亚闻撬走了李慧君,她难抢回来了。

她开口,声音已经涩了:“好,你不要我养,不要我照顾,我也管不动你了。”

麦亚闻脸se松动,胡笳又抛出来句:“我不养你,但你该给我的钱一分都不能少,我还是未成年,我要花钱吃饭,花钱高考,花钱上大学。外公外婆的遗产也有我的份,你既然能挪二十万出去赌,我问你要二十万不过分吧?”

提到钱,李慧君难堪了。

她没想到胡笳会上升到这高度,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她继续说:“我知道你有存款,这钱你一天不给我,我就一天不走。你报警也没用,我们是母nv,你生了我就得好好养我,教育我。你把我的东西丢出去,我不报警说你nve待子nv就算是让着你了,你别得寸进尺。”

胡笳整个人冷下来,说话有条有理。看戏的人窃窃私语,都说她够狠。

只有胡笳知道自己有多痛苦。李慧君要是真肯把二十万给她,就是真的不想要她了。

对于李慧君,最好的做法就是和胡笳道歉,留住她,她们还可以一起生活。胡笳看着李慧君,等妈妈的回答。她们之前也大吵过几次,不管骂得多难听,过几天就又和好了,洗澡还是用同一瓶沐浴露,逛街还是一起逛,袋子被塞得太重了,就一人提着一只耳朵。

她们说到底还是母nv,同根脐带绑着的。

但今天不一样,两个人都动了真格。

胡笳和李慧君对视着,时间像狡黠的壁虎,在她们之间慢慢爬行。

李慧君的脸被灯光晒得发青,她轻轻说:“说到底还是要钱,你也就这样。”

她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划了两次才把屏幕解锁,电子屏的光把她照得有些悲哀。

李慧君对着屏幕按了两下,胡笳这边的手机就响了,她收到二十万的转账。这是李慧君银行卡里的全部了。其他钱,胡笳都帮她存了定期,她暂时还取不出来。

“你拿走的那些嫁妆也都给你。”她说。

“你好走了吧?”她说。

胡笳孤零零站着。

麦亚闻揽着李慧君站在她对面,两个nv人的脸上都没有痛快的表情。

李慧君和胡笳的表情都有些发涩发稠,感情被搅在一起了,反而分不清你和我。我希望我能离开你,但我又不希望你离开我。我希望我能ai你,但你又不会太ai我。你希望你不要抛弃我,但我还是抛弃了你。

她们的脐带还是断了,她走了,她也未必愉快。

胡笳脱力,她背过身往前走,给李慧君买的那袋栗子还被落在门外。

袋子被看这些热闹的人给踩得漏出来点,胡笳蹲下身,把破破烂烂的袋子给拎起来,她抱着冷掉的栗子,慢吞吞往楼下走。走到底楼,胡笳一个没踩稳,栗子哗啦倒出来,落满地,胡笳蹲下来,sisi咬住嘴唇,脸上的表情b哭还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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