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罕事
第三天,胡笳果然来了月经。
她在床上蜷了一上午,太疼了,手心冷冷地出着汗,她能想象到自己的子g0ng内膜是怎么一点点剥落,混着腥甜的血水淌下来。阗资买了止痛药回来,胡笳吃了,才感觉好些。中午饭是在床上解决的,阗资给她打包了糯米饭,里头加的r0u沫脆油条葱花都是胡笳喜欢的量。
胡笳扒拉糯米饭上的小料,忍不住瞅他一眼,“你记x还挺好的。”
阗资笑说:“当然。”关于她的事情,他心里都有备忘录。
吃完饭,胡笳又躺了会,阗资在边上照顾。
“渴不渴?要不要再给你倒点热水?”他帮她掖了掖被子。
“不渴,你刚才不是问过了么,要喝水我会和你说的。”胡笳看他一眼。
阗资点点头,又问她,“那还痛不痛?要不要我帮你r0ur0u肚子——”胡笳掐了他一把,他才安静下来,眼神温亮地看她,胡笳无事可g,玩着阗资的手,想他也有些无聊,难得温柔说:“我又没生病,你没必要守着我,该出去玩就出去玩,在我这边浪费时间。”
阗资纠正说,“跟你在一起怎么能叫浪费时间。”
胡笳:“……你别太ai,我有压力。”
高温还要持续几天。
外面的柏油路都被晒得飘忽起来,闪闪亮。
胡笳难得定下心,老老实实在书房里写作业,阗资带了笔记本,在边上敲代码。胡笳扫了眼屏幕,她对这些难懂的代码不感兴趣,但喜欢看他边上放着的小屏幕游戏,似乎是个小机器人在深深的高草丛里探险,画面很暗,只有萤火虫在发光。
胡笳嘀咕,“你还挺能一心二用的。”
阗资没听懂胡笳的话,侧头看了眼她的试卷:“作业写完啦?”
胡笳抿起嘴,白了阗资一眼,她回归到物理公式里,默默用左右手判断洛l兹力安培力和电流方向,看着像是在学火影忍者做结印,很滑稽,“不许笑我啊。”胡笳威胁阗资。
“我没笑。”阗资说。“你嘴唇在抖,我都看到了。”她瞪他一眼。
阗资终于笑出声。
写完卷子,阗资帮她批改。胡笳趴在桌上看他,阗资轻轻放下笔,看了她一眼。
两个人相处太久了,眼神里藏着什么,对方都能看出来。胡笳轻轻笑了声,软着腰坐到他腿上,他搂着她,忽然觉得世界在慢慢变得轻盈,谁说人对当下的幸福是没有认知的?阗资从走出苍南站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他来到了人生中馥郁的金沙带。
阗资轻轻哼歌。
胡笳问他,“现在唱歌不害羞了?”
“有一点。”阗资慢慢用铅笔圈出胡笳的错题,“但是在你面前,这些都没关系。”
晚上无事可g,g脆八点就shang睡觉。
胡笳白天多睡了会,凌晨四点就醒过来了,心里琢磨着白天该怎么玩。
洗澡前拿睡衣的时候,她看见阗资带来的冲锋衣在一旁寂寞地叠放着,她忽然想到自己还未带他去爬山。回来这么多天,阗资就和她闷在家里,她应该带他去玩玩的。
阗资吃了思诺思,睡眠浅,呼x1声也轻。
胡笳在床上翻了个身,阗资醒了,习惯x地圈抱住她,蹭蹭她脸颊。
胡笳叫他,“阗资?”
他听上去还很迷糊,“嗯?”
胡笳说,“我早上带你去爬山好不好?”
“嗯。”阗资笑笑,“中午去也可以,你不是ai睡懒觉么。”
“就早上。”胡笳感觉她兴奋地睡不着了。阗资应承一声,搂着她,脑子却渐渐清醒过来。
两个人都睡不着了,阗资搂着胡笳,轻轻侧了下头,胡笳直接坐起来,啪一下把灯打开,“要不现在就出去,正好可以带你在山上看日出。”
阗资反应了会,“那我们换衣服吧。”
胡笳要四点钟出去爬山,听着实在很稀罕。
她遇上愿意陪着爬山的人,更稀罕。
夜里气温b白天低了七八度,但也算不上冷。
两个人套上皮肤风衣,轻轻松松出去了。四点半的街道,路灯还没熄,只有早餐店还亮着营业,店主夫妇在里头忙活,暖h的钨丝灯下,蒸笼慢吞吞冒着白气。胡笳看着他们,忽然觉得很安宁。
他们要去狮山公园,狮子山是矮山,安安静静镶在金乡镇东边,金乡镇没什么高层建筑,他们抬头就能看见狮子山。镇小,阗资已0清道路,不需要胡笳导航,他也能轻轻松松朝狮山公园开去。
胡笳笑着说,“怎么感觉你b我还了解金乡?”
“是嘛?”阗资的声音有些得意。
到了山脚南门,阗资把车停好。
狮子山横躺在他们面前,六七百米的长度,相当于两圈小学c场,从南门望着看,它很像是只回头望月的狮子。山不高,最高处也就六十米,好b是一栋二十层的小区居民楼。公园就建在山上,每隔十米,设一处六角凉亭。园里没架路灯,暗凄凄。
胡笳掏出外公的探照灯,光柱雪亮,看得见灰尘飘动。
“走吧,爬山去。”她把灯递给阗资。
阗资扫了眼石梯,阶梯低实踏平,但他还是不放心胡笳。
nv生在经期不能剧烈运动,阗资想到在t育课上,老师出于安全考虑,总会让处在经期的nv生出列,省掉她们的长跑短跑和仰卧起坐,胡笳也还在特殊时期,狮子山虽矮,但要是想一口气爬上去,也未必是轻松的。
阗资有些懊悔,又不想扫胡笳的兴,轻声征询:“我们爬一层就休息下,好不好?”
胡笳啧啧往前走,摇着手指调侃他,“哇哦,你也太弱了吧。”
“嗯。”阗资笑着牵住她,“所以得跟在你后面。”
爬到公园的第一层平台。
胡笳出了点汗,身上轻飘飘,不肯停下来,两个人继续往上走。
再往上爬过十来米,胡笳的腿脚稍微开始有些酸,两个人到石凳上坐了一坐,停了三四分钟,胡笳站起来扯扯他,他们又继续往上爬。已经上去四十多米了,相当于十五层楼,胡笳的腰背有些紧了,肚子那块也有些发重。
阗资拉她到亭子里休息。
胡笳仰起头,拿着老探照灯往天空照,光线消散了。
她用手00探照灯上的烧痕,那是外公烟头留下的。“小时候,我外公经常带我爬山。”
“嗯。”阗资轻轻应声,看着胡笳,等她说下去。“我们当时说好要到山顶看日出,但我走几步就累了,坐在地上不肯动,我外公就跟我说,只要我能一鼓作气爬上去,他就让我随便挑奖品,后面,我真的爬到山顶了。”
阗资问她,“那你选了什么奖品?”
胡笳轻轻抿起嘴。
她那时候想要反斗城广告里的芭b娃娃,可苍南没有。
她和外公站在县城的超市里,她看着外公低头用带着乡音的普通话再三询问售货员,对方都摇头说没有,售货员cha着兜走了,外公慢慢低下眉头,在冷白的灯光里,他很愧疚地看向胡笳,她忽然觉得外公的影子在被慢慢拉长。
“我不想要芭b娃娃了,”胡笳抓起边上闪亮的彩se贴纸,“我要这个就好了。”
那是老师奖给好孩子的小红花贴纸,她喜欢的。
“反正就是选了一个奖品吧。”
胡笳含糊过去,没有把贴纸的故事讲给阗资。
六点了,再过十几分钟,就要日出。胡笳肚子有些疼,脚上也累,她很想回家躺着,可再坚持往上爬二十来米,他们就可以到山顶了。胡笳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那么想去山顶看日出,也许是因为在外公外婆走后,她和李慧君一直在走下坡路,她想再上去一次。
只有回到最高的“山顶”,她才能看到她的日出。
胡笳想让自己的人生回到过去。
胡笳侧头说,“走吧。”
阗资握着她的手,感觉她手心冰凉,“就在这里坐一会吧。”
胡笳拧拧他,蹙眉说:“快点,别磨蹭,再慢点就赶不上日出了——”
话没说完,胡笳的肚子倒是结结实实痛起来,她声音低下去,身t也往前斜了斜。
“是不是肚子又痛了?”阗资紧张起来,胡笳不说话,就是在默认。阗资把她搂进怀里,用温热的手掌心帮她r0u肚子,两个人坐在半明半暗的亭子里,胡笳别着头不肯说话,隔了一会,才叹口气说,“今天是没法上去看日出了。”
话刚落下,正是日出的时刻。
他们在山腰,刚好看见光亮的太yan,从灰浓的云层里孵化出来,开始燃烧。
那种光焰太过明亮了,半边天都被它烫红,云层似纸张慢慢蜷曲起来,胡笳的眼睛都有些发烫,像是有灰烬飞进去了。天空越来越亮,不同的曝光下,他们衣服的颜se也在变,从暗哑的灰,变成清澈的灰。
“你看,我们在山腰也能看到日出的,”阗资笑着对她说。
胡笳弯弯嘴角。是啊,在山腰也可以的。当她抬头,她就会得到她的光耀。
阗资背着胡笳,从狮山公园下来。
少年的脊背很宽阔,她懒懒趴在阗资身上,听他身上的血ye和心跳。
有趣的是,她就算不看着阗资,也能感觉到他温暖的眼神光。认识他以前,她觉得阗资很远,他对谁都礼貌温和,自有一套和世界相处的方法,没人能打破,直到胡笳出现,他才被磕破。
他和她都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已经是十月四号了,时间过太快,像捉不住的少nv发梢。
阗资买好了明天的高铁票,十二点出发,从苍南到上海虹桥,中间过宁波。胡笳到宁波就下车,阗资会坐到上海。买好车票,两个人都表现得闷闷的,他们在家里腻了一天,顶多到院子里走走,想吃东西就点外卖,谁也没想到旅游会懒成这样子,但旅游又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下午,起风了。
阗资把衣服收进来,叠进旅行箱。
桂树在外面摇晃得厉害,满院落都是甜腻腻的香气,仿佛过了今天,花期就要结束了。他们一起趴在yan台往下看,桂花如烟火碎屑,袅袅落了一地。胡笳写完作业,两个人窝在书房里,分享一碗糖水。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心里很安静。
塑料调羹轻轻刮擦着碗壁,糖水吃起来也有桂树的气息。
胡笳打开书房的台式机。
这款组装电脑还是她上小学时买的,已经是老伙计了。电脑是7系统,用了两分钟才启动成功,360开机助手告诉他们,电脑的开机速度落后于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的用户。
胡笳哼了一声,把垃圾弹窗统统给叉掉,又卸载了开机小助手。
阗资认出她的壁纸是g0ng崎骏的《侧耳倾听》。
“咱们来打会游戏吧。”胡笳兴起。
阗资笑说,“好啊。”
她说的游戏,是4399和7k7k的网页小游戏。
两个人呆在一起,当然要玩双人游戏,“你想玩肥猫天使还是q版泡泡堂?”胡笳问他。
“嗯?”阗资没有听明白,“什么天使?”胡笳反应过来,阗资连《家有儿nv》都没有看过,他又怎么会拥有7k7k和4399的童年游戏经历呢?“额……那你是想跟我一起打怪,还是跟我一起通关呢?”胡笳思考一会,换了个方式表达。
“一起通关。”阗资立刻回。
胡笳点开森林冰火人。
“这个我玩过。”阗资认出游戏界面。
“哦,那字母键给你,我要用上下左右。”胡笳说。
以前她和阮黎一起玩双人游戏,胡笳总是用字母键,把上下左右让给阮黎。好像在这个游戏里面,用字母键的人往往是更在乎对方的人。游戏界面还和当年一样,阗资试着c纵两下,冰妹顺溜地跳过岩浆池,帮胡笳推开摇杆,让火娃走过来。
“你可以啊。”胡笳看了他一眼。
阗资很会打辅助。
他们很快就把森林冰火人一代打通关。
阗资马上点开二代光明神殿:“来,继续。”胡笳看他把手放在字母键上,笑了出来。
森林冰火人越往后越难,到了第三代冰神殿,胡笳爬不了雪坡,也过不了水池,火娃在原地乱转,往前跳会si,往后走又没有路,阗资c纵冰妹轻松跳上去,把汹涌的水变成光洁的冰,让她通过。
“别紧张嘛。”阗资淡笑着说了句。
胡笳轻轻对他哼了一声。
两个人一直玩到天黑。
胡笳眼睛都酸了,阗资关了游戏说,“以后再玩吧。”
他站起来把壁灯打开,房里光线软哝哝的,“晚上出去吃还是点外卖?”
胡笳滑着鼠标回答,“都行。”她随手打开电脑的照片库,几十张照片蹦出来,电脑屏幕的光线都变得杂乱了。阗资看了眼,里面是胡笳从小学到初中的假期生活,有她出去钓鱼的样子,也有她逛动物园的经历。
发现宝藏了啊,阗资意识到。
“我c!”胡笳立马关了弹窗。
“点开看看嘛。”阗资拉着她的手去点照片。
“我g嘛要给你看?”胡笳不肯,“除非你求我——”
“我求你。”阗资说的很g脆,胡笳都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他倒弯弯嘴角。
阗资如愿地点开照片库。
胡笳在边上注视他,人在盯着电子屏的时候,眼光都会有些呆滞。
阗资倒没有这样,他的眼神是柔和的,带着点含蓄的光,他鼻子生得高挺,眉眼也是英俊舒展的,也许是因为太温柔的缘故,他脸上的表情时常是细腻的。
“有这么好看吗?”胡笳奚落他。
“好看。”阗资温声说,他把照片看得很慢很慢。
胡笳存在电脑里的照片不多,都是李慧君用傻瓜相机拍的,她的拍照技术也差劲。
最后,是胡笳在外公家过生日的单人照,她托着蛋糕,在闪光灯下,白天也像是黑夜,胡笳歪戴着塑料皇冠,闭上眼睛,虔诚地对着镜头许愿。
蛋糕上cha着粉se的数字蜡烛,这天她十二岁。
阗资静静地注视着这张照片。
他不知道胡笳许的是什么愿望,但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快把他的心脏给撑开了。
他想要她快乐,想要她幸福,想要她平安,就像他在杭州的灵隐寺里,在北京的雍和g0ng内,他反复向神明许愿,他希望胡笳可以平安顺遂,开心快乐,自由绚烂。
“把这张照片发给我好不好?”阗资侧头问她。
“随便啊。”胡笳说。
胡笳领阗资出去吃猪r0u羹。
小摊就在路边,他们坐在塑料凳上,低头吃猪r0u羹。
“你为什么喜欢那张照片?”胡笳用塑料勺拨了拨汤面上的芹菜粒,问阗资。
他想了一会,告诉她,“因为我很想陪你实现愿望。”阗资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显得太自大,被胡笳嘲笑,她手里捏着塑料勺,对着她的眼神,阗资的心跳有一些快。
“嗯。”胡笳只是轻轻答一声,继续喝汤。
“嗯是什么呀?”阗资笑问。
“嗯就是嗯。”她说。
睡一觉就到了白天。
副热带高压已经是过去式,天气闷热下来,像是要憋si人。
他们会在宁波站分开,胡笳翻出她从前用的旅行箱,阗资帮她把衣服鞋子护肤品收拾进去,拉上拉链的那刻,他们意识到这段假期结束了。十二点的高铁,现在是八点,时间还算充裕,胡笳带阗资吃过糯米饭,又去买苍南特产的猪油渣。
“很好吃的。”胡笳和阗资强调,又抓上一把。
外面狂风大作,蟹壳青的天空ysh。
空气里似乎都能拧出水,在暴雨前,他们赶回家。
打雷了,雨水跟着砸在院子热烘烘的水泥地上,噼啪有声,雨点愈来越大,也越来越密,灰白的水泥地很快就变黑,反着光,胡笳嗅闻到熟悉的气味。雨线绵密,他们的视野都被模糊了,像是叠上一层灰淡淡的滤镜。
雨下了两个钟头,停了。
天气泛冷,胡笳把外套穿上,拉好拉链。
阗资叫的车到了,他把旅行箱叠放进后备箱,胡笳锁好门,钥匙仍旧放在花盆底下。
院子里的桂光几乎落光了,他们坐进车里,借着后视镜,看那桂树一点一点远去,直到完全消失。
胡笳不知道的是,阗资偷偷在口袋里藏了一片桂树叶,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再来这里,他想要保留这里的小小碎片,这样,在他以后惊恐发作难以呼x1的时候,他还可以想到她,想到他们的这段假期。
他并非不幸福也并非不快乐。
他们离开苍南,高铁继续往前,很快就到宁波了。
阗资帮胡笳取下旅行箱,她对他挥挥手,轻松下了车,他的目光也跟随她出去。
车启动了,阗资留在车里。
上海淅淅沥沥下了三四天雨,气温b苍南低十来度。
列车进站,速度降下来,阗资看了眼条形屏上滚动的室外气温,扣上外套纽扣。下了车,他即闻到冷空气。舅舅在地下停车场等他,给他发来一个模糊的车位标识,又说算了,他出来找阗资。
阗资还未走到出口,就远远看到池峰成。
池峰成站在那x1电子烟,戴了顶自然se羊绒bang球帽,看着要b同龄人年轻些。
天气转冷,他又外套了件野鸽灰衬衫夹克,k子还是loropiana的麻米se长k,整个人的颜se都是淡的。看见阗资,池峰成悠闲地抬起手,朝他招了招。
阗资对舅舅笑笑。
池峰成这几年没怎么开过车,也没什么接人的经验。
他开了辆雷克萨斯,把车停在最堵的p9,阗资刚坐进车里,就闻到gu荤香。
“鲜r0u月饼吃吧?”舅舅开口还是上海闲话,把一盒德兴馆鲜r0u月饼递过来,“趁热吃掉,冷了就不好吃了。”阗资接过月饼,说了谢谢,舅舅笑说:“跟我还假客气。”阗资笑着嗳了一声,低头咬了口月饼,su皮稍许轻盈,r0u馅带着一窟香甜的汁水。
怕渣子掉在车上,阗资把手里的那个月饼吃了,就没再碰。
池峰成慢慢把车打出来,刚开出五十米,就碰上堵车。
前头都是一片刹车灯的红光。
堵了一个小时。
挪出去三百米不到,池峰成的脚都酸了。
“给我也吃一个。”池峰成说,他囫囵抓了个月饼塞嘴里,擦擦手上的油,又抓牢方向盘。
又堵了半小时,池峰成关了爵士乐,切到1017,又0了0bang球帽沿,装作自然地拿出个劳力士给阗资,“马上读大学了哦,你手上那块手表可以换掉了。”阗资看了眼自己手上的那款运动型手表,那是在他妈妈买给他的,他戴了有五六年。
手表造型利落,阗资戴久了也不觉得幼稚。
“学生戴这个太夸张了。”阗资笑着把表退出去。
“瞎讲有啥讲头,你打开看看呢?”池峰成终于冒头,看见六点半的灰蒙天光,“我挑了两个钟头,你妈妈看到了肯定也要讲好看的,这个也是运动款,晓得吧,我看大学生戴这个刚刚好。”
阗资听了不响,就把盒子打开看看,潜艇名仕在里面卧着。
黑橡胶运动型表带,42毫米的表盘上白金静默。
“你那块表老早好丢掉了。”
舅舅踩下油门。
回到家,外婆还在教楼下小囡弹钢琴。
“好了吧?可以了吧?”nv孩问她,“手指头也发痛了,再弹不下去了。”
“这点苦都吃不了还怎么学钢琴?”戴山月笑呵呵打开门,“回去还要再练练,明天再来哦。”
小囡抱着本小汤出去,“再也不来了,我同学都不弹钢琴了,现在大家都学编程,我也要去学编程了,再不要弹钢琴了!”撞见阗资和池峰成,小囡脸上一红,不过很快又仰起头,跑出去。
晚上吃过饭,戴山月照例要吃凯斯令的拿破仑蛋糕。
餐厅太大,对墙嵌着玻璃,空间被撑得更大,圆桌可坐七八个人,桌心放了块造型古朴的镇宅石。祖孙三人连坐,对面都是空荡的实木半圈椅,阗资看着对面玻璃,顿时觉得这房子更大了些。
“换手表了。”戴山月看了眼阗资的新表。
阗资点点头。进门前,池峰成让他把妈妈的表摘了,换上新的。
“蛮好看的,韫韫肯定也喜欢。”戴山月用勺子刮了刮n油,淡淡说了一句。韫韫,说的是阗资妈妈池韫。
晚上,阗资睡在妈妈的卧房。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房间里都是熟悉的木质香味道。阗资打开手机,已经三点了。
胡笳没有给他发过信息,他先前问她到家了吗,她也只回个到字。阗资默默把最近一周的聊天记录都看过一遍,他像是植物似的,在他们细碎的谈话里汲取那么一点点能量。电子屏微弱的光线投到阗资的眉眼上,他握着手机,轻轻阖上眼。
次日,要去看外公。
icu的探视时间在下午四点到五点,他们只有一个小时的见面时间。
套上鞋套,穿上深蓝se的隔离衣,再戴上口罩和手套,三个人已经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几乎没多少皮肤能露在外面。icu的门慢慢打开了,戴山月深x1一口气,开开心心走进去,阗资跟在舅舅后面,脚步声音压到很轻淡。
外公睁着眼睛躺在病床上,cha满半身管子,看着他们。
“看看啥人来了?”外婆把阗资拉到病床前,语气欢喜。
“外孙来看你了哦,你开心吧?”说到这一句,阗资能感觉到外婆在抖。
“外公。”阗资笑着叫了人,声音倒有些低黯。他外公太瘦了,整个人都瘪在病床里。
护士帮他把白被盖到x膛,脖子掖两块纱布,贴住下面的疮口,上cha粗大的透明呼x1管,再往上看,外公的嘴无声地张大,露出一排牙齿,他连鼻子也cha着鼻饲管。
外公看着阗资,眼珠转了转,又看向舅舅,眨了眨眼,斑白的眉毛似被带动着弯起。
这已经是池宗豫所能做的最大限度的面部表情。他是脑梗病人,在icu躺了三年,早就失去和人交流的能力。按格拉斯哥昏迷评分法,池宗豫是在八分到十分之间,他可以自动睁眼,不能声叹,没有语言表达能力,在针刺时会有躲避反应。
一个小时的探视时间太紧张了。
戴山月把手里拎的不锈钢保温饭盒放出来,四道菜,整整齐齐码在折叠板上。
清汤狮子头,红烧r0u,四喜烤麸,外有油爆虾。外公接了外创呼x1机,没有吞咽能力,戴山月只是用筷子蘸了蘸汁子,点到外公的舌尖,给他尝尝味道。具t的食物对他来说是危险的,阗资看了眼挂在边上的胃肠营养ye,糊烂的麻米se浆ye,这才是外公的食物。
“好吃吧?小杨特地给你做的,喏,一吃东西就开心了。”戴山月笑到。
阗资不知道外公是否开心,他只是把嘴张得大了些,看着外婆。
四道菜,用筷子蘸点,就算是吃过了。
戴山月让护士把池宗豫扶起来。
“阗资考上清华了,厉害吧。”戴山月和他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