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正要开始
车开到拍摄基地。
同样的地方,再来一次,胡笳的心情就变了。
起风了,胡笳绑上高马尾,把外套的拉链拉到领口,她自由地穿梭在这片清灰se的厂房建筑群中。
她不再觉得这些厂房冷酷si板,她知道它们是一处处摄影棚,棚里有成千上万盏照明灯,它们会照亮胡笳,让她被人看见。想到这里,胡笳感觉全身充满能量。
园区太大,他们得坐车到棚里。
胡笳把周围的建筑拍给vicky,她叫了人来接她。
胡笳传完信息,就坐在路边的石墩子上等着,拿阗资当靠背。
他搂着她,“走累了?”胡笳点点头。阗资打开手机,搜了会说:“片场没座位,我看明星都有自己的凳子,我也给你买个小凳子。”
胡笳笑着说,“人家是明星,我们这种素人要么蹲地上,要么坐地上。”
阗资摇头,“你在我这里不是素人,是明星。”
说话间,有辆迷你游览车开过来了。
“嗨!你就是胡笳吧!”nv孩儿从挡风玻璃后探出脑袋,问她。
“对,我是。”胡笳对上她明亮的眼睛,心想,这人像是从夏威夷过来的。都秋天了,这nv孩还穿着宽松的夏季衬衫,上面是鲜亮的gui背竹。她的发型也有趣,齐刘海,短发轻盈地像是泡泡,风轻轻吹,她就扬起来了。
她露齿笑:“快上来!我开你过去!”
nv孩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拍拍她边上的座位,像是要带她去度假。
胡笳也没客气,大大方方坐到她边上,对阗资摆摆手说,我走啦。阗资点点头,把他手里的牛皮纸袋塞给她,里面是他打包出来的三明治和牛油果沙拉,“拍饿了就吃点,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胡笳扒开袋子,里头是她最ai吃的烟熏火腿三明治。
“也别吃太撑。”阗资不忘补上句。
“知道啦。”
“行,那咱们就出发吧!”
nv孩踩下油门,狠狠打过一圈方向盘,转过去。
“哇哦。”胡笳被她晃了下,不得不把住边上的金属杆,对着来风眯起眼。
“他是你男朋友?看上去很喜欢你啊。”nv孩看了眼后视镜,问胡笳。胡笳也看后视镜,原来阗资还站在原地没走,他安静地看着她们开远,胡笳心里莫名有些发酸。
她轻轻说,“我也挺喜欢他的。”
nv孩感慨说:“纯ai啊!”
“哦,对了。”nv孩侧过头,做自我介绍。
“我叫严肃,但我不喜欢这名儿,你叫我豆豆就行,这次就我们三个主演,我,你,还有个nv孩叫h靖雯,你到片场就能看见她了。”严肃看着胡笳,笑说,“我知道吴晓乐为什么非要选你了,你长得太有辨识度了,眼神还有点倔倔的。”
胡笳听了就问:“吴晓乐是谁?”
“导演,nv导演哦。”
游览车开到园区里最大的摄影棚前头,停下。
摄影棚大得像是天外来物,胡笳站在门口,觉得要犯巨物恐惧症了,“这得有一千平吧?”
“说少了,三千多平吧。”严肃拿手给她b划概念图,胡笳看笑了,以为严肃在夸张,等真的走进摄影棚,胡笳才知道严肃说的是实话。剧组在棚里盖了间学校出来,教学楼墙砖整齐,玻璃锃亮,顶上居然还有天文台,就连外面的灌木丛和草坪,剧组也铺设好了。
“看着很震撼吧?这楼是真的,树是假的。”严肃笑说。
胡笳0了0粗糙的树g,确实是橡胶。
“导演呢?”
严肃问边上的工作人员。
“在中庭置景呢。”工作人员忙着自己的事,急匆匆说。
“来,我正好带你去看你要跑的道。”严肃拍拍胡笳的肩,两个人进到楼里面。
教学楼是回字型的结构,摄制组在窗户外面架了灯,把楼里照得通亮,让胡笳想到上午十点钟的大课间。道具组很用心,还给每个班级都配了金属门牌,胡笳透过窗能看见教室里淡蓝se的桌椅,还有黑板白板。
严肃憋笑问她,“你没感觉出什么不对劲吗?”
胡笳说:“这墙壁是挺怪的,怎么是一条条的隔板?”
大约是为了节省经费,这条走廊就留了承重柱,工作人员把墙上的其他部分都换成了条形窗帘板,包括玻璃窗,他们用一根根窗帘,紧密地码成墙壁,底下框着金属条。墙是假的,地板倒是真的,淡绿se的菱形格子地板美丽,人光是走在上面就觉得心情愉悦。
走廊贯穿整栋教学楼。
她们走到中庭,中庭是个小花园,上面挂满紫藤花。
导演组就站在紫藤花下,有个戴鸭舌帽的nv人朝胡笳和严肃点点头,“来啦?”
“她就是吴晓乐。”严肃贴在胡笳耳边说,胡笳唔了声,她其实没有看清楚吴晓乐长什么样,只知道她戴着纽约扬基队的bang球帽,把g燥的长卷发绑成马尾,没涂口红,也没打扮,穿着最适合工作的运动鞋。
“来,别站地板上。”
吴晓乐把胡笳拉到她边上,几人都呆在假草坪上。
严肃朝胡笳挑眉,表情明明白白写着:等着看好戏吧。
“好,可以动了。”吴晓乐在对讲机里说。对方在另头说:“收到。”
语音落下后,胡笳就听到机器运作的轰鸣声,走廊就这么变成了夸张的海浪。
刚才的墙壁全部涌动起来,每一条窗帘板带着地板向前翻涌,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跑在地板上,奋力往她们这里冲刺。胡笳觉得所有的物理定律都被打破了,房间变成了海,人就这么跑在海浪上,太不可思议了。
严肃挑挑眉:“很酷吧,这就是你要跑的道。”
胡笳心跳得很快,她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才正要开始。
工作人员把线路跑了一遍。
吴晓乐侧头问胡笳,“看清楚了吗?”
胡笳老实说:“刚才太激动了,看了,但没进脑子。”
吴晓乐哈哈笑了,她是偏中x的长相,面部线条偏y,声音倒高亮。
吴晓乐挥挥手里的通告单,对边上的工作人员说:“算好时间,三个人再一起过一遍。”
机械又开始运作,平整肃静的淡绿se地板浪波动起来,像是超现实的cha0水,工作人员吊着威亚,从走廊尽头冲过来,凶猛的海浪在她这里成了垫脚石,她踩着浪头跑,冲过中庭,闯进后头的礼堂。另外两位工作人员也顺着她们的跑道,飞檐走壁地奔过来了。
三个人一秒不差,紧紧牵住对方的手,双脚腾空,顺着威亚飞到礼堂高处。
靛青se的幕布也跟着拉起,托着这些nv人做旋转。
这是戏剧x的梦幻时刻。
高浓度的克莱因蓝像海,又像天空。
胡笳说不出话。严肃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嘿,被震撼到了?”
胡笳点头,半开玩笑地和吴晓乐说:“你们是怎么想到这种走位的?太厉害了。”
吴晓乐扶扶鸭舌帽,露出她这几天熬出来的黑眼圈,“这不叫厉害,叫专业,你啊,先去给我拍定妆照。”
胡笳进了化妆间。
她要换的服装很简单,就是普通的高中运动服,版型爽利,颜se白亮。
胡笳换上衣服,定完妆造,摄影师拍下她的正侧背面,吴晓乐在边上看着她。
“她是不是有点儿像那个谁?”摄影师放下相机,和吴晓乐说。“哪个谁?”吴晓乐淡淡问。
摄影师报了个nv演员的名字出来,吴晓乐摇头,他又报了另几个nv演员的名字,吴晓乐还是不怎么同意,努嘴说,“我觉得都不像,好好的nv孩儿,g嘛老说像谁像谁。”
胡笳听了,在心里觉得这吴晓乐挺有意思。
“先走走看,别急着跑。”
吴晓乐把走廊固定成波浪,让胡笳戴上护具,她领着她,两个人在道上走。
吴晓乐在这个道上走了好几百遍,她面朝着胡笳,轻轻松松倒着走,问她,“还可以吧?我看你试镜那天跑挺快,这对你来说根本不成问题。”
“还行,要不你让它动起来?”胡笳说。
吴晓乐开了机器。
走廊涌动,像是傍晚的海浪。
“慢慢来,别跑太快。”吴晓乐和胡笳说。
胡笳点点头,心里到有种急切,她想要赶快证明自己能做好。
胡笳对着扭曲的走廊,做起深呼x1,算准浪头,她踏上去。跑在固t海浪上的感觉真新奇,她的身t被地板摇着往前推,有种失重的快乐,她冲上坡,又快跑下来,脚上速度不自觉地开始加快。吴晓乐在边上喊:“慢慢慢!”
胡笳仍往前冲,下坡的时候,她脚上一滑,终于摔跤了。
吴晓乐按停机器。
“又不是参加奥运,跑那么快g什么?摔着没有?”她拉起胡笳。
“没,戴了护具一点不痛,”胡笳咧嘴笑,“奥运jg神不是更高更快更强么?我就当自己是在参加奥运吧。”
到晚上七点放饭,胡笳才有空看手机。
阗资给她发了两条微信,一条四点,一条是六点。
阗资:拍摄顺利!
阗资:结束给我打电话
胡笳给阗资拨去电话。
阗资马上接起,笑着问她:“这么快就拍完了?”
说话间,胡笳正和豆豆还有靖雯坐在一块儿,三个nv孩排排坐,吃盒饭。
“没呢,刚放饭,估计还要排到九点吧。”胡笳特ai吃盒饭里的红烧j腿,叫靖雯的nv孩就把她的j腿给了她,胡笳把自己的鱼排夹给她,三个nv孩就这样你让给我点,我让给你点,互相加菜,胡笳边和阗资打电话,边往嘴里扒了两口饭。
他应声,“好,拍得累不累?”
“还行吧,今天就是纯跑,对节奏,出了挺多汗。”胡笳嚼着j腿r0u。
“嗯,要不你先吃,等吃完我们再打电话,我怕你呛着。”胡笳这头吃得急,阗资担心。
胡笳喝了口豆豆传过来的紫菜蛋汤,“别啊,吃完就没时间打电话了,要说什么赶紧在电话里说。”
阗资轻声说:“嗳,也没有什么特别要说的,就是想问你开不开心。”
胡笳大大方方说:“开心啊,特别开心,大家人都很好。”
他说:“那就好,拍完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你不用来接我,剧组定了酒店,我和朋友一块回去。”
胡笳说的朋友,是她刚认识的豆豆和靖雯,三个nv孩都是十七八岁,很快熟络起来。
“好,那你们注意安全,”阗资垂下眼,有些生涩地询问她,“那晚上还要不要我过来陪你?”
阗资能感觉到胡笳不那么需要他了,他的情绪有些不安,怕被她抛下。
“你现在在哪儿呢?”胡笳问他。
我就在基地门口的咖啡店。
阗资刚想这么说,豆豆就拉着胡笳看ga0笑视频,nv孩嘻嘻哈哈地笑。
阗资语气温和地告诉她,“我在我外婆这里。”胡笳嗯嗯两声,“那还挺远的吧?你在市区就不要过来了。”
他温顺笑笑,“好,我知道了。”
挂电话前,胡笳叫了他的名字,“阗资?”
“嗯?”他等她说下去,边上都是人,胡笳把甜言蜜语憋回去,“没事,就是叫叫你。”
胡笳要练走位,阗资不好再打扰她,他们说了再见。
之后几天,胡笳更忙碌,他们只在早中晚发微信,通电话。
胡笳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枕头边,她盖上被子睡了。阗资听着她睡觉的白噪音,安静地改程序,写代码,他心里舒慢得像是在下雨或下雪,ai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半夜三点,胡笳迷迷糊糊醒过来,她瞥见手机屏还亮着,机身微微发烫,阗资没挂电话。
“都几点了,还不睡?”
她困意浓稠,声音听上去沙沙的。
阗资听上去还是很清醒,像是喝了很多杯咖啡,“我马上就睡了。”
“快点睡吧。”她咕哝着翻了个声,头发与枕头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小声响,碾碎月光。
这几天,阗资都住在外婆家。
家里只有外婆和舅舅。他们三个人住大平层,还是觉得太空荡。
还好今天有事情做,外婆让厨师小杨烧了几道菜,趁热倒到保温饭盒里,装好,放进手提袋。舅舅提前回来,照外婆的要求,拎了个六寸的生日蛋糕。三个人坐车去医院,给外公过生日。
icu四点才许人探视。
三个人早到了,还在过道里坐了会。
戴山月看了看蛋糕,又看看蜡烛,抬高眉毛说:“怎么连你爸爸的年纪也记错了。”
“哪错了?不是77岁吗?”池峰成把塑料袋里的蜡烛拿起来看,那是阿拉伯数字的7和1,他便懊恼说,“肯定是那收银台的小伙子拿错了,怎么办?待会不要cha蜡烛了。”
“哪有不cha蜡烛的生日蛋糕?”戴山月叹到,心里惋惜。
阗资轻松说,“问题不大,有办法的。”
他问人借了个打火机,把蜡烛掰成两段,短的那根贴到顶上去。
他再用火一烤,1就变成了7,戴山月总算舒心,只是这两个7的大小不一样,有些滑稽。
池宗豫当然看不出蜡烛的蹊跷。
阗资把床摇起来,外公的脑袋还是陷在枕头里,看不见蛋糕。
这阵子,外公的情况不大好,他们三个人为他唱过生日歌,便吹了蜡烛。
戴山月和他讲,“晓得自己今朝过生日吧?变成老寿星了,等到八十岁,我再给你定个大蛋糕!”
池宗豫张着嘴,看着戴山月,眼珠也不动,像是听不懂,只有在戴山月把n油刮到他鼻头时,他才稍稍抬高眉毛,眼珠子转动转动,也算是表达情绪了。
戴山月把小杨烧的菜拿出来。
蟹粉菜心,扬州狮子头,白汁西露笋尖,还有h鱼捞面。
她照例用筷子蘸点汤汤水水,往池宗豫舌尖点点。在浓油赤酱的刺激下,池宗豫眨眨眼,像是欢喜。戴山月用筷子拌了拌h鱼面,垂眼思忖着,倒底用筷子夹断一根长寿面,想着要让池宗豫尝尝h鱼面的味道。
池峰成说,“老头子又不好吃东西,你一根面条丢下去,挖也挖不出来。”
戴山月辩解说:“又不是给他吃,我用筷子夹牢,面落不下去,有啥要紧?”
说罢,戴山月把半根小拇指长的面喂到池宗豫的嘴巴里,他有了反应,嘴巴往上扬扬,舌头也跟着动,把面条卷在舌头里。
她笑说:“实在是馋,还是想要吃东西。”
等戴山月把筷子拔出,筷间空荡,倒不见面条。
面条还落在池宗豫的嘴里,他舌头动动,像是想做吞咽。
面条呛进气管就麻烦了,戴山月慌了,用筷子去他嘴里夹,去舌头下面找。
半根面条,池宗豫的舌头动着,她找来找去找不到。
池峰成也着急起来,边上手上裹纱布,边对戴山月说:“我讲啥?不好去喂,你偏要喂!”
池峰成裹好纱布,把手指伸进父亲的嘴里,防着他往下咽,用食指在口腔里抠挖,把舌头底下的面条给挖出来了。池峰成把面条丢在餐巾纸上,看着软烂的面条,三个人心里泛起酸苦劲。其他人自杀要用刀,要烧炭,池宗豫是真的生病了,他吃点面条就会si。